高雄氣爆四週年》災後重建是一種民主 謝志誠:台灣社會都需要學習

高雄氣爆四週年

高雄氣爆發生至今滿四年,除了深藏人心的缺口,當年災區裡的那些坑坑窪窪,幾乎全被填平,看不大出曾經的災痕,不過,社會依舊時有微詞。「台灣在救災方面,坦白講已經慢慢趨於成熟,但是在災前準備、災後重建這兩部分,其實還是不足……。」前九二一震災重建基金會執行長謝志誠不諱言,台灣救災的速度很快,但之後總給人一種「亂」的感覺,背後原因多半是缺乏事前溝通。

台灣的人情味滋養著這片土地,因此每當有重大災害發生,大量捐款總隨著人民的善心流入各式政府及民間帳戶,但到頭來,爭議始終難免,從當年的九二一、後來的高雄氣爆,一直到近兩年的高雄美濃地震、花蓮地震等等,幾乎無一例外。

對此,當年手握128.5億元善款,幫助5千多個家庭、重建63棟大樓的謝志誠認為,《公益勸募條例》中雖規定,勸募團體必須事前提出完整的募款計畫,但實務上,在災難發生的當下,往往都是急就章的草草一張紙,連政府都無暇審查,更別說捐款人能有多了解,這也導致各界對「善款用途」產生質疑。

「雖然我們勸募條例有提到,出來募款要有計畫書,但是災害發生後,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政府根本沒辦法去審,實務上,募款人也會說,『我根本不知道災情怎麼樣,叫我寫計畫怎麼寫得出來。』所以常常是隨便交一張紙就發動募款。那捐款人……坦白講也不知道捐出去要做什麼,事後也不追蹤,最後問題就出來了。」他說明。

「要想想,從921到現在,台灣也經歷過幾次重大災害了,災後應該做哪些事情,其實都差不多,身為募款單位,一般會有參與經驗,就算沒有,也知道怎麼去參考,對於災後要做什麼,都應該先規劃好,公開攤在那裡,捐款人不看,那是捐款人自己的責任。……但是沒經驗、不做功課,還跳出來募款的,那本來就會有很多問題,如果當下又寫不出計畫,就表示你根本沒準備好。」他直言。

至於善款該由官方還是民間主導較好?謝志誠雖不置可否,但一段話還是可以看出端倪,「像高雄氣爆發生後,面對那麼多的捐款,我第一時間就跟高雄市府建議:『懷璧其罪,你就成立基金會嘛,反正裡面也可以有官方的人,不至於無法協調、運作,……』可是他們還是擔心這樣會難以運作,其實,他們後續的善款爭議,應該也是這塊沒做好,難免讓人家認為是球員兼裁判,有些政府該出的錢,結果是善款去墊付;如果當初能切開,至少大家會認為,善款的使用都是經過民間同意的。」

避免恐排擠社福團體,政府可打造善款「大水庫」

遇到重大災害如果善款不足又該怎麼辦?他指出,地方政府每年都會編列災害準備金,只不過,到了年底如果沒用完,往往會被當成統籌分配款支出,其實這筆錢有更好的用法,「我們可以把行政院下面的賑災基金會當成台灣的『大水庫』,如果到了年底,這筆錢(災害準備金)還沒用完,是不是大家(地方政府)就往裡面丟,將來如果有災害,就可以先看大水庫的錢夠不夠,夠的話政府也不用募款了,直接從大水庫裡面支出。」

「其實,就算政府出面替災區募款,剩下的錢也可以丟進大水庫。……畢竟每一次募款,都可能對一些社福團體產生排擠的效應,那些捐款,或許是人家原本要捐給其他社福團體的。當然啦,如果是民間募集的捐款,就按照自己提出的計畫去運用。」他說。

難道捐款人、災民都不會有意見嗎?被問到攸關人性的議題,謝志誠無法給出肯定答案,但也說了一段往事,「當年九二一之後,發生桃芝風災嘛,我們當時去搭建橋梁,九二一災民就會說,這是政府應該做的事情,不應該拿九二一災民的捐款去幫忙,那我們就去溝通,『啊人就無法度出來,你欲等到地方政府有錢通起,欲等到當時?逐家攏是家己人,著無?』結果還是幫了,大家也會有同理心嘛。」

即便人性有善,他也坦言,一般處理災後重建事宜,背後最大的考驗還是人性,過去因為災民難免會追求利益最大化,但政府看的面向必須更廣,最後常常是其情可憫,實務上卻難以達成;如今,政府三不五時就會被迫妥協,「這件事,其實媒體、政治人物都要負責。因為今天就算法律有清楚的規定,一些政治人物偏偏要帶著陳情人去抗議、訴諸媒體,然後媒體又去放大單一受災戶的訴求,結果就逼得政府退讓,把原本的制度都給破壞掉了。」

災後重建是一種民主,台灣社會都需要學習

特別的是,謝志誠認為,當勸募團體取得資金後,不應該一手包辦後續重建事宜,而是讓受災者參與其中,甚至主導,「像國外,災後重建都是受災者在主導,你不要以為災民不懂,其實他們都有辦法處理,就像都更的時候,居民自己也會組成都市更新會,那都沒有問題啊,要想,大家都是有能力買房子的,在社會也有一段歷練了,裡面一定有很多專業人士,像維冠大樓重建就是這樣。」

「比方說蓋這房子每人要三百萬,在募得款項後,勸募團體可以提供資金,但建築師、營造廠那些,還是讓災民自己去找,當然,中間勸募團體可以提一些建議或看法,如果有問題,也可以代為發問,但最後要讓災民自己討論、決定。或者說,找建經公司(建築經理公司)來協助災民也可以啊。」他說,萬事起頭難,災民只需要旁人稍推一把,幫忙籌組起團隊即可,之後該組織便會自行運作。

之所以建議由受災者主導,他解釋,除了避免交屋後的種種糾紛外,更重要的是經驗傳承,「越多人參與、越多人學習,越好,或許慢一點,要講民主,要溝通嘛。還有一點是說,現在的社會常常會抱怨,『重建動作好慢喔,慢吞吞的,……』這也是大家應該去學習的地方,連媒體報導時,角度都應該拿捏,不能只是因為時間拉長就開罵,大家都要學習啊。」

「其實,災後重建就是一種民主、一種學習,讓災民參與會比較慢沒錯,因為這是代價嘛。當然,全部由一些機構去攬下來最快,可能沒多久就可以蓋好,但是,這樣社會就沒有學習的機會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