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掏空案、林全接董座風波...東洋蕭英鈞首度公開「藥廠人生」

醫藥保健

「其實現在也不曉得我們走的路,最後結果會怎樣......」台灣東洋製藥總經理蕭英鈞,接受《信傳媒》專訪時這麼說。

從4年前因東洋前董事長林榮錦涉嫌掏空案,蕭英鈞與40年事業夥伴林榮錦鬧不合、而後接任東洋董座;到今年初由前行政院長林全接任東洋新董事長,被外界質疑有違反「旋轉門條款」之虞。蕭英鈞苦笑說,一路走來真的不容易。

「坦白講在專業上我跟他(林全)比不過專業團隊,因為我是4年多前、60歲才開始接董事長。事實上我們是因為理念想同,也想好好往國際發展。林董跟我的工作最主要是要設立好的方向、第二是要有正直善良的心,絕對不會用董事長的各種人事、人力關係,不然過程會偏移。」面對外界的質疑,蕭英鈞首次對媒體吐露心內話。

明年就要成立滿一甲子的東洋,走過台灣劇變的60年,公司經歷過虧損、瀕臨倒閉、股價大跌,並從一間製造傳統學名藥的小藥廠,到今日員工520人、資本額24億,成為以行銷、研發導向的國際型企業。其中,蕭英鈞雖僅接任4年董座,卻功不可沒。

問他是怎麼把公司做大的?他笑說,「也不是我一個人,就是一棒接一棒這樣做啦!」「企業經營是隨時都有困難,以我來看每天大概都有20個困難,解決一個、另一個又冒出來。不過以我個人經驗來講,只要沒有放棄,大概90%都會解決。」蕭英鈞說。

但能挺過多年來外界的風風雨雨、又兼顧藥廠事業,甚至在政府還未有新南向政策時就已布局東南亞市場,沒有兩把刷子是不可能辦到的。從蕭英鈞分享一段30年前在當藥廠業務時的一段「趣聞」,便可看出他的企圖心與抱負。

被醫師警告別再推藥,他仍拜訪50次!一年後成醫院「NO.1藥」

當年才20多歲、還是外商藥品公司菜鳥業務的蕭英鈞,有次到醫院跟一位醫師推銷藥品,「他當時是藥事委員會主席,這位醫師就跟我講:『我讀過(資料)你們這個藥最差!』」蕭英鈞形容,那位醫師相當有威嚴、在醫院備受敬重,他眉頭一皺沒人敢講話。

「但他那天看我抱了一大堆資料,說讓我講5分鐘,之後就別再來了。不過我沒把他的話當真,我就回去寫計畫,想第二次找他要用什麼理由。」蕭英鈞知道那位醫師門診看完一定會固定經過哪條路,就先去探查並在那來回走了2個多小時,結果一遇到那位醫師便說:「怎麼這麼剛好遇到你?我忘了還有事情要跟你說!」蕭英鈞笑說這種時候醫師較沒有防備心,他就有機會突破對方的心防。

大概講了一年多,每個月不厭其煩地「拜訪」,「本來那個醫師認為這個藥毫無可能,經過13個月、總共講了4、50次後,我成功把那個藥引進去,而且後來那個藥還做到變那間醫院第一名的藥,就是抗生素。」

為什麼蕭英鈞敢違背重量級大老的警告、拋下面子只為賣出當時連同業也覺得市場不大、利潤不高的抗生素?

「因為我真的有讀過(資料),這個藥真的不錯啊!你真的用心跟醫師溝通,他不高興你要想辦法,只要想,一定有辦法!」蕭英鈞說他以前有一個專門的小本子,裡面全是記錄醫師的名字,以及該如何應付每位醫師的方法和細節,連老婆都吃味,說他對醫師比對她用心。他笑說,只有長庚醫院張昭雄是他少數談判失敗的案例。

蕭英鈞有一個專門的小本子,記錄醫師的名字及該如何應付每位醫師的方法和細節。(攝影/陳稚華)

即便到現在,遇到決策性的大案子,蕭英鈞一樣比照辦理,「大小事都是這樣處理,沒突破的跟知難而退的比率,大概1比10啦!100個裡面10個沒突破,勝率還是有8、90%啊,所以問題都在自己。如果有機會你跟我去一趟醫院,我遇到年輕醫師一樣也是這樣低聲下氣,現在也有客戶很難處理,也是跟他好幾年這樣搞,其實沒有什麼大原則。」

20年前就開始布局東南亞,比政府更早「新南向」

不只對小事努力,面對國際版圖的布局,蕭英鈞更是從未鬆懈過。

雖然過去僅是東洋的股東之一,但蕭英鈞對於公司的營運業務卻相當熟悉。提到亞洲市場,他說東洋在東南亞早已耕植20年餘年,但並非都建立得很好,「泰國、越南、菲律賓、新加坡、馬來西亞都是給別人代理,賣得不錯,其中泰國最好,不過單單菲律賓就搞了10年,直到最近3、4年來才做得比較好。」

之後東洋又陸續前進印尼、南韓、日本、中國,蕭英鈞苦笑說,這幾個都是困難度比較大的國家,這樣弄完才把亞洲弄起來,大概也才佔全世界的20%,不過卻是後勢看漲的國際事業。

問到20年前怎麼會有這樣的眼光,早一步看到東南亞的市場?

蕭英鈞說這要感謝一位關係企業的鄭姓夥伴,「我當時還跟他講說台灣都做得不怎樣了,還去做東南亞?」後來他發現,現在歐美許多藥廠也都會有一段時間自己不做藥,從跟國際性的學名藥廠,到未來跟原開發廠合作。「所以市場從容易進的、小的開始,慢慢擴張,再來到更高一級的歐美市場,最後才自己發展。產品也是一樣,現在有上市的基本上都是做有障礙性的學名藥開始,一直從困難學名藥發展到最後再做新藥。」

至於美中貿易之戰,是否有波及到東洋及整個生技市場?

「我認為影響不大啦!一般其實有研發的公司,毛利大約有70%。高毛利的東西受關稅影響其實有限,再來,因為醫藥品是需求品,如果需求不見、專利期過了,或是有人要取代你,這個影響才大。」蕭英鈞認為若單就關稅影響相對是小的。

人才、生技荒?「台灣其實很有優勢!」

而談到台灣生技產業的現況,雖然政府早在2002年就推動「兩兆雙星產業發展計畫」,台灣也擁有許多生技上市櫃公司,但現在普遍認為台灣的生技產業發展到了瓶頸,政府砸大錢、看到的成果卻有限。且近年來面對低薪、人才外流,台灣生技產業發展是否還有前景?

「就政府來講不會有錯啦!我用螞蟻來比喻,螞蟻這麼多,你看到這個被水淹死、被火燒死、被人踏死,可是螞蟻還是很多,最後物種還是存在。生技產業我覺得就個別而言它有很大的風險,有人做保守一點、有人做激進一點,可是整個生技產業不會不見啊!」蕭英鈞相當正面看待。

但是否是台灣這個市場仍不夠大?做到一定程度就會被國外的大藥廠併購,永遠只能做前端比較辛苦的工作?

對此,蕭英鈞也認為,「他(小藥廠)賣掉但有拿到錢啊!我比較擔心的是都沒有成果,如果他有成果、被合併掉,事實上他的成果、火種還是在的,因為過程中也培養了人才、發展技術,用比較廣義的角度看還是成功的。」蕭英鈞還進一步表示,他認為以物價水準來看,台灣待遇不算差,人才也整齊,對公司的發展來說其實相當有利。

「台灣有一個強項是薪水特別低,但大家生活也都很好啊!你到美國正常隨便吃一餐也要台幣200元,台灣吃一個便當頂多100元。」蕭英鈞指出,用CIA(中央情報局)的PPP(購買力評價)來看,台灣人的實質所得大概是月薪新台幣2萬6,但是購買力卻有5萬,「這點就是台灣很大的強項了,你賺2萬多但你的感覺是等於美國人要賺5萬。」且台灣的健保也是世界排名前面,他舉某種藥在台灣一顆賣700元,在美國卻賣到180美金(約新台幣5,558元),「台灣的藥價也很便宜, 所以對病人就現階段而言是相當有利的。」

不過,對於只想炒短線的公司,蕭英鈞相當不以為然,「事實上我蠻反對做一個東西好像做夢一樣,趕快IPO(首次公開募股),IPO完趕快要把錢賺回來,這是炒短線。」他認為,很多國外原開發藥廠,不論技術、經驗都比這些炒短線的公司好很多,但他們因為真正想在製藥業存在,會一步接一步、花幾十億美金投入。

「自然成長會經過併購,不單是產品的組合,也考量到市場的擴張......真的沒那麼容易啦!所以你說台灣像這樣的公司,要從頭做到尾是絕對困難的,但如果一步一步做,很難講說台灣不會有這種公司,也可能會有!」蕭英鈞認為台灣目前方向正確,但要達到歐美日的水準,還需假以時日,「技術要更集中且要持續,人才也是。」

去家族化、禁止私有化...絕不讓小孩進公司上班

問到希望未來外界想到東洋,會聯想到什麼?

「我們一直都希望有一天,可以成為像原開發廠這樣,這是一個很重大的挑戰,但我們剛開始做的第一天就是這樣想。」蕭英鈞說。

這也是為什麼他堅決不讓自己的小孩進公司,「連之前我媽拜託我、讓我弟弟進來,我都說不可以!」蕭英鈞說,因為如果公司變成私有化,很多一開始的理念就會偏離掉,「最後的結果就不能一代接一代、跟著理想走,去家族化是必要的,而且小孩不能選,但人才是可以用選的,做不好可以換。」

蕭英鈞在辦公室內擺放的全家福,愛家的他,即便二兒子也讀藥學,也堅決不讓小孩進公司。(攝影/陳稚華)

蕭英鈞也自豪表示,目前東洋的薪水應該有比一般業界多30%,「但跟美國還差很遠。我希望有一天按照物價可以達到美國薪水的一半。」

採訪的尾聲,儘管接下來還有5個會議要開,蕭英鈞仍不疾不徐、興奮地分享讓他受到鼓舞的雲霄飛車發明者。「拉馬庫斯·阿德納·湯普森(LaMarcus Adna Thompson)在1865年成為首位註冊雲霄飛車相關專利技術的人,他有天突然想到雲霄飛車這件事,並辭掉收入豐厚的事業,旁人笑他說:『You are crazy!』他只回了一句:『你不懂啦!』就這樣瘋狂到150年後,為社會創造出一個新的名詞和貢獻,並且留名。」

從過去為一件「小事」執著到底的菜鳥業務,到生技董座,再到擴展亞洲藥廠事業,經歷東洋的高峰與低谷,蕭英鈞只期許自己也能像雲霄飛車的發明者一樣,別人看似瘋狂,卻能成就一塊別人無法取代、且能留名的醫藥生技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