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副總統彭斯日前在哈德遜研究所的一席演講，儘管並非正式白宮官方場合，也不見得代表美國從白宮國務院到國會的一致政策，但是從中國官媒只見嚴詞抨擊，卻在網路上全面封鎖該演說原文，就明白該演說的內容不但真實，而且的確是踩到了北京的痛處。
彭斯演說踩到中國痛腳
中國的經濟崛起，和近代任何一個開發中國家的進程一樣，經濟發展的脈絡都是從提供廉價勞動力，成為全球代工生產鏈的重要一環，到攫取已開發國家的原生新創，藉著盜版仿冒與有限改善來轉殖技術與開發能力，再進而藉著金融及貿易障壁扶持本地產業，或甚至藉著法令保護與國家資本投入盈育國家托拉斯。
這一條路日本在1970年代走過，韓國和台灣在1980年代之後也相繼走上這條道路。但在走過這個階段之後，終究都必須面對已開發國家的國際市場規範，不論是在專利與著作權，法令與市場自由度上，在步向已開發國家之列的同時，必然需要擔負作為一個成熟的國際社會經濟體所必須符合的規範，或甚至必須共同分攤的責任。
中國經濟轉捩點：2001年加入WTO
中國這20年來在經濟上的突發猛進，改革開放固然是政治性的重要因素之一，但在國際經濟的現實層面，2001年中國以開發中國家條件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之後，中國得以迅速大幅降低與整個世界多邊貿易的交易成本，進而快速成為全球資本匯入與累積的中心，這是連中國財經學者與北京智囊們都心知肚明的真正原因。
但是翻開2001年中國加入WTO時的備忘錄，當年洋洋灑灑所列出的十大開放領域與七大承諾，將近20年過去之後確實落實執行的卻是屈指可數。在這些領域當中，要不是維持原有的國家計劃經濟模式，就是表面開放但是以各種的法令技術實質規避或製造開放障礙。這也是自美國川普政府上台之後，檢視修正全球貿易戰略的根本原因之一。
藉著漏洞佔便宜得以壯大
當前美國貿易戰略修正的基本立論，是基於全球化國際貿易原本就是一個傾向合作的獵鹿賽局（Stag-hunt game）關係態勢，但是與理論的靜態賽局不同的是，在現實的經濟博弈當中，每一個對弈組合的雙方報酬（payoff）是可以隨著時間動態改變的。
中國對這個世界的國際貿易戰略就是這種模式：在過去這20年當中，藉著延遲對國際市場的對等開放與善用WTO開發中國家條件的優惠，以中國巨大的勞動生產力優勢，與開放的高等教育留學生政策，中國吸引了全球的技術與資金流入，再藉著實質高度管制的外匯政策，將這些全球資本鎖死在中國市場。
除了轉化成中國內需市場的資本基礎之外，為了維持足以延續社會穩定的經濟成長，再將堆疊的國內資本與過剩生產力，由國家力量主導轉成地下錢莊式的一帶一路投資，甚至轉化成中國在國際社會的政治影響力。
這些中國藉著種種的漏洞得以佔便宜的舉動，改變了單一博弈裡中國單方的報酬與對方的損失，也讓原本是合作思維的獵鹿賽局，逐漸轉變成囚犯困境（Prisoner’s dilemma)。
中國「改良式經濟」侵蝕世界原創發展體
先不論政治層面上的影響，光是在經濟層面，中國的經濟發展，特別是這幾年成為中國重要經濟支柱之一的手機與網路經濟，很明顯地在原創領域的底蘊貧乏所衍生的「改良式經濟」，已經開始侵蝕或甚至危害整個世界經濟推動的原創發展。
當在這個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的原創無法有效地與資本市場結合，或甚至得到應有的資本回報，反倒是剽竊、盜用者藉著對國內市場的技術性干預快速壯大，甚至不斷的吸取國際資本套利時，對原創創新作為全球經濟成長動能的危害是無比巨大的。
儘管反對者主張任何一個開發中國家成長的途徑都是如此，但是如果是以全球經濟成長的角度來看，當年日本、台灣、韓國、香港走過的路，當中國以巨大的體量依樣再走一遍時，對整個全球經濟帶來的衝擊就是不ㄧ樣。
改變中方的報酬與美方的損失
明白了這個基本立論，就不會過度解讀彭斯的一篇演講，或過度期望在政治層面上美國的政策改變。
對美國而言，所有的這些政治與軍事手段，無非是要將中國在全球貿易所形成的多方囚犯困境，藉著階段性的對抗，與互比最大可承受損失的考驗，來讓雙方的貿易對弈有機會重新成為合作性的賽局，這也是彭斯整篇演講最後的核心結論與註解。
美國在政治上並沒有要對抗中國，更沒有要瓦解中國，而是要讓中國明白過去這些佔便宜的舉動，將開始會招致美國全方位的回擊（tic-for-tac），其中最重要的重點，就是讓中國明白意識到自己在各方面可能承受，或甚至無法承受的最大損失。而中國如果不願意讓美中雙方的貿易對弈落入囚犯困境，就必須以新的手段改變中方的報酬與美方的損失，使雙方的貿易可以重回合作性賽局的模式。
美加墨貿易自由區成型增加美方籌碼
美中之間這樣的貿易態勢已經非常明顯。特別是川普在一片媒體撻伐下依然持續得到民意支持的優勢，以及美加墨貿易自由區（USMCA）的成型，已經大大的改變了美國在這一場博奕當中的承受損失能力。
原本善用他國民主制度定期選舉弱點作為經濟戰略籌碼的北京，在這次的美中貿易角力當中顯然不見得討得到太多便宜。反倒是處心積慮佈下不受任期限制大局的習近平，面對美中貿易戰與一帶一路雙重受挫的壓力下，除了訴諸各種鞏固權力的手段之外，一席要中國「練好內功」的談話，也是在為了強化可承受最大損失而努力。
至於在這樣的全球格局下，台灣要如何自處以及找到最佳的出路，我們靜待下回繼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