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回家的路好長好長！」紅葉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胡再興，在我還沒開口發問之前，就先長長嘆了一口氣。莫蘭蒂颱風引發紅葉村上方坡面大量土石崩塌， 1、2鄰共150名居民只好到其他地方依親居住，或是被安置到台東監獄武陵戒治所懇親宿舍，颱風至今已經1個月，紅葉部落1、2鄰已宛如空城，他們回得了家嗎？
心裡總是掛念山上那個家
抵達台東的下午，氣象局宣布海馬颱風轉為中颱，且不排除發布海上颱風警報。部落青年Dahu載我上山，指向窗外光禿禿的地方，「這就是紅葉部落。」道路才剛修好，但還是可見泥濘、土石滿地和道路坍方的痕跡。打開車門，雖還沒從沿路的驚恐恢復，卻也能感覺到部落非常的安靜。Dahu告訴我，現在沒有人住在部落裡，大部分都還住在戒治所。來到紅葉，天空開始飄起細雨，烏雲又籠罩在山頭，只有遠方施放熱氣球的鹿野高地，陽光依然閃耀。
把時間拉回一個多月前。9月15日凌晨，胡再興家的小狗小黑不斷狂吠，吵醒胡再興一家人，大家才聽見村落上方傳來空隆空隆的聲音，巨大的土石滾落下來，大家接二連三趕忙敲門呼叫左鄰右舍，一起離開避難。莫蘭蒂颱風挾帶的雨水在當天凌晨到早上就累積超過100公釐的雨量，使得部落上方土石鬆動，原有的河道無法承受那麼多的土石，另一波土石在早上7、8點，循著村子的道路沖向民宅，造成紅葉部落1、2鄰共有近30戶毀損，還有8戶已不堪居住的房屋已經由國軍協助拆除。許多人家的屋頂可以看到未清除的土石，家裡的門窗也還破碎來不及修復；沒有太多毀損的房子，也趕忙用鐵皮封住窗戶，以免下一次的豪雨造成更多損失。
部落的水溝早就被泥巴堵住，山上開始下雨，加上地層裡豐沛的水量無處宣洩，水就開始漫到道路上，汩汩地向低處流去。1、2鄰已了無人聲，使得因下雨而又更湍急的水聲更為明顯。
災後至今一個月，雖然胡再興每天都會回到部落餵小黑，也有些居民會回來慢慢整理家園，但回部落的路程顛簸，仍能看到幾次大雨沖刷下來的土石，水電管線被土石流毀損，根本無法居住。「唉，在這裡（戒治所）一個月，心裡總是掛念山上那個家，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周日夜晚，有一群教會的人員來為部落祈禱，部落的婦女則忙著張羅大家的晚餐。在這裡，大家都不多話，氣氛也很沉悶；村長胡再福因為一個月來的奔走，已經得了重感冒，眼裡盡是疲憊，也是無奈。目前戒治所還住著80位居民，共10間房間，一間住6到12人不等，自然不如自家方便自在，買菜的距離變遠、上學的距離變遠，寫作業用的也不是慣用的書桌，平時的生活作息幾乎被打亂。
戒治所的空間不大，也沒有太多隱私，每個人就分配到一個床位。但居民胡先生還是擺上母親的照片，這是他離開紅葉時匆忙帶出來的，「媽媽已經過世了，但總是會想念的。」與胡先生同房的是他的叔叔，是部落裡90歲的部落耆老，眼睛仍炯炯有神，但看得出來滿面愁容。耆老用布農語表示，「戒治所不是自己平常熟悉的空間，空間不大，不能像在部落裡一樣，可以經常活動筋骨。」
重建？遷居？居民希望先回自己的家
風災一個月後，行政院公共工程委員會召開第一次災後復原重建專案平台會議，會議中已確定將原居地做為中期安置的地方，10月底之前將完成對未拆除住宅的建物評估，水保局也會緊急完成土石流導流的防護工程。如果住屋安全，等台電和自來水公司修復管線之後，居民就能回到自己的家居住。不過台東縣原民處處長吳慧琴無法承諾明確的時間表，只說儘快完成。
在「離災不離村」的原則下，胡再興表示，「居民初步的共識是希望部落盡快復水復電，做好防護工程，先回到自己的家；並希望未來可以遷到紅葉國小旁的農地，這塊農地原本就是1、2鄰居民農作的地方，離原本的家也比較近。」但就目前水保局負責的防護工程來看，主秘林國財表示，「今年台東颱風多，道路受損嚴重，南橫那邊的工人需求更大，對比之下，這裡算是小工程，所以能不能順利招標，都還要看狀況。」
經濟部中央地調所已在會議中證實，「從地質角度而言，絕無安全無虞之情形，且尚存潛在大規模崩塌之可能。」除了這次土石流沖毀的1、2鄰之外，第3鄰也被列為危險區域，意謂原居地充其量也只能做為中期安置，無法原地重建。10月底，原民處將完成對於遷居地的評估，未來還要經過土地取得、地目變更、水保工程等繁複的程序。「行政院工程會說要一年完成，有可能嗎？」《信傳媒》記者問吳慧琴，她只是苦笑。
令人無感的台東縣政府
跟著胡再興從紅葉部落回到戒治所，他的話愈來愈少，心情看起來也漸漸沉重。安置在戒治所至今，教會曾來幫部落祈福、民眾也會捐贈善款、提供麵包做早餐或宵夜，令他十分欣慰。然而，胡再興說，安置從來都不會使居民真的安心、開心，而是在資訊不對等的狀況下，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會被政府如何處置，對於不明確的未來更加擔憂。將居民遷移離開災區不是結束，反而是重建之路的起點。如何在災後蒐集居民共識，使居民知情每一個決策，又能充分參與，成為重要的工作。
災後新聞常可見水保局人員在現場，但林國財說，「水保局其實只有負責崩塌地的處理，這次就連清水溝的費用都還是水保局先撥給鄉公所、縣政府，通知他們要趕緊去做。在地方自治的原則下，部落重建其實都是要由縣政府來負責後續的推動。」
待遷建計畫開始時，將有慈濟或世界展望會等NGO組織協助，原民會也承諾每戶補助50萬重建費用，不過這都是非常後端的執行，現在最急迫的是對於原居地的安全評估與復原，以及盡速決定遷居地，而這都是台東縣政府的工作。
在工程會主持的會議中，洋洋灑灑列了一張A4紙，每一項都必須由縣政府主辦或協辦，包括災後復原重建規劃與遷建計畫的實施。延平鄉代表王榮清說，「希望縣政府可以多接納我們的意見，我們原住民比漢人還要知道，山往哪裡走、水往哪裡流，哪裡比較弱、哪裡比較堅固，我們比較了解。」雖然中央有工程會、原民會進行跨部會協調，然而不管是中央部會，或是地方代表，都將未來的遷建工作執行指向台東縣政府。
從戒治所到部落，只需要30分鐘的車程，紅葉部落族人回家的路還要走多久？居民期盼縣政府能給出時間表，讓渴望回家的心不再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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