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罷工已超越勞資爭議成政治問題 華航會不會步上法國國鐵後塵?

華航罷工

理論上,官股或官股主導的半官股企業,在面對工會爭取勞工權益的勞資協商時,會比一般私有財產的民營企業(包括上市募資的企業),更易於讓步妥協,主要來自於少了民營資方的獲利分配要求,以及經營層(代表官股)成員都是流動性的政治任命,既非關自身資產,又有「選舉壓力」因素。

華航兩次罷工事件具歷史性意義

2016年總統蔡英文甫上任就遭逢華航空服員罷工,今年2月春節假期再次發生華航機師罷工,兩次都堪稱台灣航空史上的第一遭,在台灣是個非常困難發生罷工事件的先天社會體質之下,對勞工權利意識逐漸覺醒的人士來說,立即感到「士氣大振」,實屬再正常不過的現象。

無論如何,華航兩次罷工事件,對刺激台灣勞工權利意識覺醒的社會討論來說,絕對具有正面意義。但是,不可諱言,假如這次罷工是發生在長榮航空、台塑、鴻海,或任何民營企業,將對台灣工運更具有真正的劃時代的歷史性意義。

過去台灣即使在自由化、民主化之後,有實力發動真正勞資協商的,幾乎僅限於國公營企業,民營企業無論大小,連組工會都困難重重,更遑論要求勞資協商與發動集體罷工。

難道過去華航都不血汗?

蔡英文總統上任以來,短短3年不到,華航就破天荒發動兩次罷工,也難怪引發「部份」綠營人士及其支持者的質疑與批判,難道過去華航都不血汗?都沒有疲勞駕駛的問題?換成民進黨,馬上就變成血汗航空,疲勞飛行?

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過去國民黨執政之下,由於政治立場與淵源密切,加上選舉因素,勞方若有改善勞動條件需求,國民黨不會吝於慷國庫之慨,華航工會根本無須費力發動罷工。而且引發這次罷工的導火線─傅姓資深機師執勤前酒測超標事件,如果是在國民黨執政之下,再怎麼懲處,應該也不致於到解雇的地步。

罷工事件後,沈默數日的總統蔡英文、行政院長蘇貞昌,以及民進黨秘書長羅文嘉,陸續打破沈默表態,看得出來,某程度重蹈了過去國民黨「選舉考量」與「慷國庫與股民之慨」的邏輯,應該會傾向全面同意工會訴求的方向發展。

經營成本將大幅激增

例如,工會對所謂「疲勞駕駛」,原始的訴求主張是8小時班2人改3人;12小時班3人改4人,根據估算,單就前者訴求將增加成本3億元,因此過去資方以成本考量,一直採取慎重保留態度,但在總統蔡英文表態後,迅速全面投降同意。

不料,工會訴求在獲得同意後,卻再變更訴求,加碼提出紅眼班機,7小時就要改派3人,華航為求速戰速決也忍痛同意。如此讓步再三,各界以為這個議題應該結束了,結果並沒有,工會再度加碼提出「多航段」問題,終於導致協商再度破局。

華航總經理謝世謙在會後記者會說明,紅眼班機7小時改派3人,已是最大善意。如果多航段7小時再改派3人,不僅外站住宿成本,每月增加將近5000班的區域線,可能有914班要派3人,多出逾900人次,變成一年需增加91位機師。從培訓到正式上線,必須花很長時間,而且經營成本也將大幅激增(不只是前述的3億元)。

華航會不會步上法國國鐵後塵

縱使如此,在總統大選逼近之下,似乎可以想像,工會的訴求應該很快又會獲得同意,問題是華航工會將就此滿足嗎?現在幾乎就可以斷定不可能,如同工會違反半年多前的承諾一樣,所有訴求必將隨著選舉逼近,加碼逼迫民進黨政府讓步。

同樣的,由於華航是半官股企業,要逼民進黨跟過去國民黨「慷國庫與股民之慨」,一點都不困難。問題是往後的華航,是否會步上去年法國國鐵一樣的命運,在積弊多年之後,任何回歸正常勞資關係與自由勞動市場機制的改革措施,都必須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

法國國鐵工會在去年4月初開始,發動長達將近3個月的滾動式罷工(開工3天,罷工2天),為了逼迫總統馬克宏放棄國鐵改革法案。先後罷工37天,創下30年來最久的罷工事件,每天影響450萬名通勤者,每天損失2100萬歐元,損失總計達7.9億歐元(約新台幣282億元),比前年淨利6.79億歐元還高。

法國國鐵累積466億歐元債務

跟這次華航的勞資談判的「政治宿命」一樣,法國國鐵工會在過去數十年的勞資談判,爭取到相當優渥的勞動條件,但也累積下466億歐元(拆合1兆6310億台幣)的債務,馬克宏不是第一個企圖改革國鐵的總統,但過去都在工會發動激烈罷工的社會壓力之下,宣告失敗。最慘烈的就是1995年甚至導致當時的總理居貝下台,總統席哈克解散政府。

馬克宏為改善國鐵的龐大負債,計劃分階段修改國鐵員工的勞動契約,並讓法國國鐵轉型為合股公司,賦予管理階層更大企業責任,同時將自2020年逐步開放鐵路自由競爭,以及不再提供未來員工優渥福利和退休金。

法國國鐵工會之所以激烈抗議與罷工,就是因為擔心民營化,許多優渥的薪資結構、休假待遇、退休條件、家族搭車免費的權益將受到減損。畢竟過去工會罷工經驗,都可以成功迫使執政黨撤回改革措施,或大刪改革內容。

儘管這場罷工創下最久記錄,通勤者哀鴻遍野,但法國國會(眾議院國民議會)終究在6月14日以452票贊成、80票反對、27票棄權通過法國國鐵改革法案,觀察家咸認,這個表決結果,對勞工運動是一大打擊,卻也是總算啟動國鐵改革,解決龐大負債問題的開始。

這次華航罷工事件直到昨(11日)的發展,猶如看到法國國鐵的過去,華航會在多少年之後,會逼到哪一黨、哪一位總統,必須面對累積的沈痾,以及將付出多大的社會成本,法國國鐵應該可以做為前車之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