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機了」《初戀的情人》道出高齡社會下的失智患者心聲

長照

2018年台灣偶像劇《初戀的情人》,經由描述中年人的愛情觀與婚姻生活,探討早發性失智症(Dementia)問題。相較於以愛情為主軸的戲劇,由於加入台灣社會日趨顯著的失智症元素,致使此劇兼具問題意識與時代意義。

我要當機了!我快要被delete了!

內政部宣告2018年台灣老年人口突破14%,正式邁入高齡社會,2026年進入超高齡社會。隨著高齡社會來臨,各種難題接踵而至,其中以失智症最息息相關。本屬於老年人的失智症,近年有年輕化趨勢。《初戀的情人》男主大華,即是在50歲被確診罹患家族性遺傳阿兹海默症。

一個正要攀上事業巔峰的廣告公司業務經理大華,雖然總煩心子女的事,但稱得上事業有成、家庭圓滿的男人。當他迷路,第一時間是懷疑工作壓力太大,這也是許多初期不知罹患失智症者對記憶力衰退自我安慰之理由。一次與家人發生衝突後,大華面對初戀情人瀟瀟,竟崩潰地指著腦門,大喊「當機!我要當機了!我這裡當機了!delete!delete!delete!我快要被delete了!」(第12集)飾演大華的演員謝祖武,到位的演出,讓觀眾看到一個得知罹患失智症卻擔心再也無法成為家人保護傘的中年男人之深度焦慮。

至此,劇情從撲朔迷離的三角戀走向探索失智者的內心世界。在整齣劇裡,我們看到失智者在情緒管理與日常生活的失控。他們無法控制情緒以至於時常暴怒;由於記憶力衰退導致工作常常出錯;在人際互動方面,總是說話重複,發現錯誤後又不斷自責,因而缺乏自信。最終,忘記自己,也忘記摯愛的家人。大華遲緩的步行、茫然的眼神及略顯佝僂的身影,在在表現失智者的徬徨無助。

我會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

由於台灣人普遍對失智症未有清楚認識,衛福部於2017年底公布「新版失智症防治照護政策綱領2.0」,期盼2020年有5%以上的民眾對失智有正確認識與友善態度,2025年達到7%以上。長照2.0將失智者照護列為最優先項目,並使極輕度、輕度失智者不會失能或僅有輕微失能,進入長照服務,並有足夠的居家、社區或機構資源予以協助,再者,讓家屬彼此傾聽、交流,不因為照顧失智者而失去社會參與。藉此,建構完整的照顧系統,打造失智友善台灣。

在《初戀的情人》裡,大華的女兒佩慈得知父親生病,雖然同情父親,但當父親一再提及往事、將她和母親的名字叫成瀟瀟時,也不免動怒。佩慈激動的言行,看在曾經照顧失智父親的瀟瀟眼裡,是缺乏關心與耐性。佩慈的舉止,真實反應失智者家屬的疲憊心理。

有位與母親友好的大姊,她的丈夫59歲罹患失智症。一家四口經營補習班,每月收入在應付日常開銷、繳清房貸後,根本無法擠出多餘的錢送丈夫到安養院,後來索性將他關在陽台,留出一個走道讓他上廁所。

這樣的舉動,在很多人看來是不人道的,但是當他在家中隨地大小便,家人的情緒也難免崩潰。劇中的佩慈不正是蠟燭多頭燒,一方面要照顧新生兒、工作賺錢,另一方面得照顧失智父親。當大華堅持要兒子家豪開車送他而導致車被拖吊時,家豪也不禁說出「我好累啊!」(第48集)佩慈、家豪尚能獲得夫家和女友的支持,無須為安養費奔波,但現實中的人們真能跟他們一樣幸運,心力交瘁往往是最後結果。

然而,罹病者從懷疑自己、接受事實到建立安全感,更是歷經漫長的煎熬。當大華抱著妻子賢如,痛苦地說「我不要忘記妳」(第14集),讓人體會到失智者的無奈。劇中藉由大華失智後的告白,我們看到一個力爭上游、傳統顧家的男人的血淚。大華喃喃自語,「我一直很認真工作,我每天都認真工作,因為我要賺錢,我要賺錢給我的家人。但是我每天都在往上爬,然後每天都有人在扯我的後腿。我一直爬,他就一直扯我的後腿。爬-扯、爬-扯、爬-扯,好累,弄得好累。結果有一天我就……趴!摔下去了。」(第49集)

逐漸失去記憶的大華對賢如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記了呢?」賢如溫柔地回答「那我就會在你旁邊,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第23集)當大華不斷叫錯兒女的名字時,家豪對他說「就算哪一天,您真的不記得我是誰,沒關係,因為我也會替您記得,您很愛很愛您的兒子。」(第42集)大華失智了,妻子、兒女、朋友無悔地守護他。但戲劇畢竟是戲劇,現實又有幾人能做到?包容與陪伴顯得如此重要,這正是此劇揭櫫的意義。

即使慢慢忘記我自己,但我始終記得妳的名字……

當佩慈陪失智的大華到公園散步,大華聽到呼嘯而過的重機聲時,著急地喊佩慈的名字。他眉宇深鎖,對佩慈說「妳不要騎重機。妳騎重機,轟轟轟轟,很危險。」「妳騎重機,我很擔心。我每天下班回家,都怕接到電話,我怕妳摔車。」(第47集)即使他忘記他自己,但始終惦記要為佩慈煮碗雞絲麵、佩慈的丈夫建良開店需要錢。

當家豪好幾天沒到公司上班,大華毫不猶豫地向周經理致歉,不斷鞠躬哈腰,說著「拜託……拜託……拜託……」(第28集)當他知道自己得了失智症,只想撐到退休,拿了退休金當安家費。在尚未完全失憶時,他分別給建良、家豪和賢如一張支票,只希望失智後,妻兒能獲得妥善照顧。

大華與初戀情人瀟瀟、妻子賢如的三角關係,始終牽動觀眾的心。

當大華得知罹患失智症時,寧可告訴瀟瀟,也不願告訴賢如,不免讓人覺得他真正愛的是瀟瀟。然而,隨著劇情的推展,得知他之所以不願意告訴賢如,主要是不希望造成她的擔憂。對於愛,往往有不同解讀。因為愛,大華不願意告訴賢如,寧可自己承受;因為愛,賢如寧可丈夫告訴的人是她。在熱氣球上,大華與賢如互許莫失莫忘、不離不棄。為了實現年輕時的諾言,在記憶一點一滴流逝之際,他努力要做一個花器送給賢如。

最終回,大華終於忘了始終記得的唯一名字──吳瀟瀟。大華捧著花器,面對賢如和瀟瀟。

賢如問大華「大華,你做這花器是要送給誰的?」大華走向瀟瀟,說「我要送給妳。如,我要送給妳的花器終於做好了,妳喜歡嗎?」賢如含淚回答「喜歡,大華,我好喜歡你送我的花器,好美。」賢如緊擁大華。當大華望著天空,喊著「飛起來了!飛起來了!」螢幕出現熱氣球的畫面、大華與賢如相惜的情景、以及兩人互許的諾言「不離不棄、莫失莫忘」。即使大華忘記賢如的模樣,但如這個名字,永遠在他的內心深處。

 全劇有一幕,令筆者印象深刻。賢如陪大華到他以前上課的學校。腦海浮現跟賢如在熱氣球上互擁的大華,突然拍手、開心地向天空大喊「飛起來!飛起來!飛到天上去吧!」「熱氣球飛起來飛起來!飄啊飄啊,然後看得好遠好遠!」(第50集)那燦爛笑靨就像孩子般,天真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