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進福島》8年來只有3個嬰兒在這裡出生 直擊核災樣板「飯館村」真相

日本311地震八週年

距離2011年日本311大地震接近8年,當年地震引發的大海嘯對日本東北三縣帶來巨大災情,緊接著的福島核電廠事故造成嚴重核輻射外洩,讓死亡加上失蹤人數超過1.8萬人,而附近居民約有超過16萬人被強制疏散。

核災後的福島就像蒙上神秘的面紗一般,作者方儉從311大地震後,持續追蹤福島的變化,今年311前夕,他第六度踏上福島的土地,想進一步了解福島核災8年後的情況。

他深入距離福島核電廠35公里的飯館村,發現原本應該是遊客如織的溫泉泊宿旅館竟無人來住,空蕩蕩的,彷彿時間靜止了一樣....

「我們這次去飯館村,因為政府要讓福島的居民返鄉,飯館村是離福島直線距離35公里的一個農村,過去7年政府都禁止耕作,但是今年卻要開放,所以我們和當地的農民想要阻此這件事。」

68歲的竹林舍副會長青木一政說:「如果農民開始耕作,會擾動地表的土壤,造成揚塵,將會使已經穩定下來的輻射塵再度飛起,造成輻射污染再次擴散。

被白雪覆蓋的核廢料貯存場。(攝影/方儉)

一路上嗶..的超量警報聲響福島核災後樣板村

想知道真正福島的現況,必須到飯館村,因為這是30公里撤退區外的輻射除污樣板村。

核災2年後,2013年5月我第一次到福島,就不斷聽到有人提到Iitate(飯館村),本來想去的,但因為輻射量太高,防護措施不夠,所以敬而遠之。近兩年飯館村的名字就經常出現在國際媒體上,令人不得不重視。

3月3日女兒節抵達日本,撇開2013年5月不算,我已經連續5年,第5度探討福島,如今又踏在福島的土地上,其實我想要了解的是福島核災8年後的情況。

黑澤明電影《夢》中第二段,桃花盛開的日本雛祭女兒節。

而這一路都是下雨,到了東北山區,又開始下雪,我和青木一政3月4日在東京會合,一路向北行進,踏上這次探訪之旅,同行的還有竹林舍貞子女士,以及銳昕公司總經理楊同林先生,他負責這次的環境輻射測量工作。

核災後樣板村:日政府花3100億日圓,只清理約15%土地

楊同林的輻射偵器儀一路開啟,將輻射警報劑量設定在每小時0.3微西弗,也就是正常背景值的3倍,確保一路上有沒有意外的輻射。在車上的輻射量受到車體的屏蔽,本來就比較低,但是不時在一路上會發出「嗶——」的超量警報聲響,代表空間的輻射劑量仍有超高的現象。

進入福島縣境內,可以看到很多環境輻射的偵測站,劑量都很低,我們下車和偵測站的數值比對,相當接近,代表我們的輻射偵測儀的讀值和偵測站一致。

可是我們離開了偵測站,遠一點,又會有警報聲突如其來發出,如果離開馬路,到樹林中,輻射量仍高得驚人。就算是高速公路那須休息站附近,離福島核電廠80多公里外,也可測到樹林中的輻射量超高。

後來訪問村民得知,原來輻射偵測站附近的土壤都經過特別的清理,所以輻射量都「很正常」,只有少數的地方「偶然超標」。但是日本政府對外宣傳都是已經除污完畢了。

這也難怪,飯館村面積203平方公里,日本政府已經耗費3100億日圓(相當850億元台幣),只清理了30平方公里(約15%),明年東京奧運將屆,用什麼去面對國際的運動員、觀光客?

過去8年,日本政府花了上百億日圓在飯館村蓋學校、幼稚園、體育館,蓋得美侖美奐,政府甚至鼓勵村民把遷離到外地的小孩返鄉讀書,每個小孩可以獲得500萬日元(約138萬台幣)的補助,可是回來的小孩只有數十人,而且90%是住在外地,每天坐巴士來上課。

8年只有3個嬰兒在這裡出生

311災難前,飯館村有6100名居民,發生核災時,因為他們離核電廠比較遠,還有人被撤到飯館村,日本政府有SPEEDY的輻射偵測預警系統,日本政府在3月14日告知美軍,但人民都不知道。

後來才發現35公里外的飯館村空間劑量是每小時44.7微西弗輻射,為原背景值的1千倍,比3公里的一些地方還高,到了2011年3月底才開始遷離,居民和撤離到飯館村的民眾因此冤枉吃了、吸入很多天的高劑量輻射。

空蕩蕩的溫泉泊宿旅館竟無人來住。(照片/當地民眾提供)

這8年來,飯館村的村民號稱有1千人,但實際居住的不到一半,原來的家庭經過核災的動亂,從三代同堂的大家庭支離破碎,8年在飯館村出生的嬰兒,只有3名!

山下俊一是居民談到就咬牙切齒的人,他是日本福島醫科大學副校長,他身為長崎原子彈受害者的第二代,也曾參與過車諾比核災後的健康調查,他曾提出每年受到100毫西弗也無害的理論(國際原子能總署建議一般人的年劑量是1毫西弗的100倍!),福島政府將之改為10毫西弗。

山下俊一曾經說過,核災後,福島將全世界都聞名,長崎、廣島不算什麼。台灣也有很多山下俊一的信徒,相信核廢料可以搬回家放著也無害,反人類的怪異的言論不遑多讓。

1986年4月26日車諾比核災之後,前蘇聯政府一開始是隱匿核災,後來矢口否認核災的傷害,但是現在烏克蘭政府封鎖了核災直徑80公里的區域為無人區,除了少數年邁老人不願遷離外,30多年來基本上是無人居住的,他們估計要花300年以上,才有可能解禁。

輻射沒有不見,只有錢不見了

而日本福島核災的風險溝通卻反其道而行。

一方面大張旗鼓的清除輻射污染,一方面威脅利誘撤離的居民返鄉,十數兆的經費注入災後重建、福島振興,復興在地產業……。

的確,外面的人進來,錢也進來了,有些高速公路休息站的乾手機都是英國名牌Dyson的,再加上到處可見的東北名勝、名物的廣告,的確讓人心嚮往之,台灣每年也有數萬人到福島觀光,每個人看來都若無其事。

為了2020東京奧運,日本傾全國之力要掙最大的面子,當年安倍晉三爭取奧運時承諾,福島核災的輻射污染一定可以整治完善,確保選手安全。

即使經過失落的20年,日本還是有錢的,政府花錢絕不手軟,福島的馬路、新的建設比日本其他地方更好,這一切都是安倍要辦好東京奧運的政治目的。

輻射污染,除了等10個半衰期的時間過去,讓輻射核種自然衰減外,銫-137的半衰期是30年,所以要300年,沒有其他的良方妙藥消輻化災,只能等300年,一般被銫污染的地區才可能無害化,至於核災的重心區,鈽的半衰期是2萬4千年,則要數十萬年,甚至百萬年的半衰期過了,才能無害化。

飯館村除污的核廢料無處可去,臨時核廢料的臨時貯存場。仮,日文是臨時之意,仮仮是臨時的臨時。(攝影/方儉)

在時間到了之前,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去除,只能用大把的錢砸下去,做「除污的動作」,但並沒有除污的效果,因為輻射污染依舊存在,靜靜的等著半衰期過去。日本能做的,只是在客人來之前,把垃圾掃到地毯下藏起來。

這次得知,在黑色太空包上寫著「遮」的是乾淨的土,用來蓋住受污染的地,這樣可以減少測到的輻射;另一方面,日本各地將大量堆置在路邊的輻射垃圾太空包移到人跡罕至的山谷中,伺機送到各地的焚化爐「資源回收」。

這八年來,錢不見了,輻射只減少了一點點。

遮,日本處理核災輻射的唯一手段。(攝影/方儉)

台灣人不吃牛肉,卻喜歡養牛

日本朋友對台灣去年公投不吃核食,讓福島人印象深刻,大部分人都認為我們是不得不吃,為什麼要讓外國人去吃我們都不想吃的東西?

不過當我解釋台灣同時也通過了希望重啟、延役核電廠的公投,日本人很納悶,你們對食品的輻射那麼反感,為什麼還要核電廠?

我只能苦笑的回答:大概台灣人不吃牛肉,卻喜歡養牛吧。

看到飯館村的7-11旁新建的會館中販賣當地的食品,還有標榜飯館村的米,看來福島人不想養牛(核電廠),卻不得不吃牛肉(核災區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