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寂寞的先知、沉默的小巨人:一代經濟大師林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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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經濟學界被譽為「一代經濟學大師」林鐘雄教授,以台灣關懷為本,運用《經濟學》的知識協助,解決當代的經濟問題與社會困境,離開教職之後,更投注政策研究、致力金融自由化,甚至提出經濟現代化的無數建言。

在林鐘雄教授逝世13年之後,由林鐘雄的得意門生、國家展望文教基金會彭百顯董事長等人組成「林鐘雄論文集編輯小組」,花了將近十年,彙編「經濟論文集」與「金融論文集」二冊,完成出版。

林鐘雄教授的得意門生彭百顯,擔任「林鐘雄論文集編輯小組」總編輯,彙編林鐘雄觀察當代台灣社會經濟變遷的論述。(攝影/葉佳華)

學生遍布金融圈

林鐘雄在1938年出生於彰化,高中就讀台中一中,畢業後,進入台灣大學經濟系,取得台大經濟研究所碩士學位,步出學校後,曾短暫待過經建會擔任綜合計劃處專員,之後就投入校園,在政大、台大任教長達40年,成為道地本土的經濟學家,如前央行副總裁陳師孟、總統府資政陳博志、前財政部長許嘉棟,都曾經在台大經濟系上過林鐘雄的課。

1992年,林鐘雄離開教職,參與籌設玉山銀行,成為首家以財金學者所號召籌設的銀行,林同時擔任創行董事長;他晚期曾擔任中央銀行理事、常務理事,總統府國策顧問,創辦臺灣智庫,也擔任臺灣財務金融學會理事長、臺灣經濟學會理事長以及臺灣證券交易所董事長。

外界很多人都尊稱林鐘雄為「國師」,但更多人尊稱他為「林老師」。如今包括財政部、經濟部、央行,以及一大半的銀行負責人,都直接或間接與林鐘雄互有師生關係。

在23日的林鐘雄紀念論文集發表會上,包括中經院董事長曹添旺、台灣金融研訓院董事長吳中書、台灣銀行董事長呂桔誠、農業金庫董事長吳明敏、台企銀董事長黃博怡、華南金董事長林明成、總統府資政陳博志、台灣大學教授李顯峰、考試院考試委員楊雅惠等代表皆出席追憶林鐘雄。

吳中書憶起當年被老師糾正的種種..

提到林鐘雄,台灣金融研訓院董事長吳中書印象深刻地說,當年他剛回台時參與了一場研討會討論時事議題,在研討會中他引用凱因斯理論,講了一句話,「根據凱因斯的一般均衡理論…」,吳中書說,「那時候林老師就看著我,凱因斯哪有什麼一般均衡理論」,當下立即被糾正,因為凱因斯只有「一般理論」沒有「一般均衡理論」。

雖然只差了兩個字,觀念卻天差地遠。吳中書指出,從這個小地方可以看出林鐘雄在治學觀念清晰,且十分嚴謹,從此也將「林老師」的嚴謹態度以及論文的精闢觀點,作為日後學術研究的榜樣。

陳博志哽咽揭林鐘雄每天買醉原因

但是在許多學生的印象裡,林鐘雄始終落落寡歡、沉默寡言,反倒是幾乎每天喝酒,甚至喝到醉醺醺,但卻很少人知道其背後的原因。

綠營財經大老、總統府資政陳博志透露,在林鐘雄過世之後,曾有一次與幾位友人和林師母去祭拜老師,林師母告訴他們,林老師有一天被叫到警備總部,「一叫去就是7天,7天放他回來的時候,跟他說,『以後你每天跟誰在一起,講什麼話,你都必須要回報。』所以從此之後,林老師跟朋友喝酒一定都喝到醉,第二天警備總部來問,他就回,『我醉了什麼都忘掉…』」

當時林鐘雄正處於舊戒嚴專制威權的時代氛圍,但他卻不遺餘力為經濟和金融自由奔走。陳博志哽咽的說,「我想很多人都已經忘掉,台灣那時候的痛苦,把現在的自由民主當成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東西,但實際上是林老師跟很多先進們的努力,他們承受那種痛苦,然後我們才有今天。」

早在1970年代,林鐘雄就預言台灣經濟將面臨中國挑戰

1971年,當年中華民國適逢退出聯合國之際,陳博志也引用當年林鐘雄在12月所寫的論文《經濟自立自強之道》,內容寫道,「經濟問題的本質是國民經濟信心問題,全國上下都須保持強烈的經濟發展意識…我們已經習慣了高經濟成長率,一旦經濟成長率降低難免加深悲觀的情緒…」

「而且中國大陸極可能傾力輸出輕工業產品,這是台灣產品所面臨的國際競爭更激烈,記得喔!1971年,不是1999年才在說,1971年他(林鐘雄)就看到中國對我們的威脅…他說,只有全國上下保持強烈的經濟發展意識,本國經濟才能繼續高速發展。」陳博志說。

當時台灣面臨退出聯合國的艱困處境,該怎麼提振經濟信心?陳博志又再度引用林鐘雄當時的建言,「今日政府可視經濟情勢及國內投資、活動情況,倡導並參與重大投資,可維持適度的投資增長率…對於經濟發展有顯著貢獻的投資,如南北高速公路、台中港等,應加速進行。」但當時的時空背景,連十大建設的概念都還沒有,說明林鐘雄早已看見了台灣的經濟問題,甚至也提出獨到的政策建言。

政治的邪惡是他一生的痛

作為林鐘雄最得意的門生,也是曾任南投縣長、現任國家展望文教基金會董事長的彭百顯,兩人具有將近40年的交情,他感嘆,不管經濟學界或是政治圈,似乎對於林鐘雄有誤解,「很多人說,林鐘雄什麼都好,就是愛喝酒,每天喝到醉醺醺…」彭百顯認為,這都只是表相,很少人知道或瞭解他內心深處真正的痛苦,正如陳博志將林鐘雄描述是「沉默的小巨人」。

與林鐘雄有將近40年師生情誼的彭百顯則觀察,儘管林在學界有很崇高的地位,但因當時年代的保守,偏愛「喝洋墨水」返台的教授,讓本土色彩濃厚的林老師鬱鬱寡歡,一生極為苦悶,很少開懷大笑。

最後,彭百顯下了這樣的結語,「沉默的小巨人(指林鐘雄)並不是他不講話,他寫了很多書,那為什麼沉默?因為這個社會有一點缺憾…政治的邪惡是他一生的痛、一生的遺憾,甚至留到現在還沒有解決…我們希望一起來面對這個社會,讓它更完美,人性更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