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用青春交換什麼?」《耀眼》述說ㄧ個平凡卻悲傷的故事

生活品味

(讀者投書-作者為中華醫事科技大學助理教授。本文不代表《信傳媒》立場)

韓劇《耀眼》不僅創下高收視率,而且話題十足,被譽為「製作完美的電視劇」。此劇以女主金惠子悲喜交加的一生為主軸,探討人生的價值、老年人的困境及女性在家庭的沉重角色。

全劇共12集,倘若未聽見第10集惠子被送進醫院,說出「我是罹患阿茲海默症的患者」這句話,必然視此劇為穿越時空的奇幻愛情喜劇。由於這句話,頓時明白前十集的部分劇情與人物是惠子幻想出來。最終兩集運用今昔交錯的敘述手法,使故事瀰漫淡淡憂傷。兩種不同氛圍,完整呈現女主坎坷的一生和內心的遺憾,道出生命的幸與不幸。

幻境中扭轉命運的手錶

惠子童年在沙灘撿到ㄧ支可以轉動時針回到過去,進而改變過去的手錶。在回到過去、完成心願的同時,必須以青春為代價。由於常轉動時針,致使她比同齡小孩成熟,最後她決定不再運用逆轉時間的神秘力量。

25歲的惠子夢想成為主播,但總無法如願,幸好擁有一個鼓勵她朝夢想前進的幸福家庭。不久,ㄧ名想成為記者、叫俊河的少年闖進她的生命。有著燦爛笑靨的少年,卻來自不幸的家庭。母親在他出生時就離開,父親動不動就打他,他跟奶奶相依為命。漸漸地,他和惠子有了相知相惜的感情。

然而,在傳來惠子的父親來祥死於車禍的同時,命運發生劇變。她再度轉動塵封已久的手錶,試圖扭轉命運。在不斷失敗的過程中,終於成功阻止車禍發生,但她卻變成80歲的老人。變成老人的惠子,從未忘記跟俊河的感情,始終惦記他的不幸。她祈禱能回到過去,阻止他自殘而導致的悲劇。這次,她跟他談了場浪漫戀愛,但終歸是ㄧ場夢。

我願意用青春交換我愛的人

惠子虛構出來的父親來祥和情人俊河,事實上,在她的生命中,是兩個很重要的人,也是一輩子的遺憾。現實中,來祥是她的兒子,俊河是她的丈夫。小時的來祥就在她眼前發生車禍,失去ㄧ條腿。花樣年華就失去丈夫的她,總以嚴父的態度,要求兒子勇敢面對生活。

來祥這樣說「可能是因為我的腳受傷,也可能是我對媽的怨恨,在那之後,我的青春期可說是格外的漫長。」螢幕轉向失智的惠子哭著對來祥說「爸,對不起。」從小遭受嘲諷的來祥,由於得不到母親的呵護,導致母子間存在著疏離感。但惠子那句「對不起」,何嘗不是深藏於內心對兒子最沉痛的告白?

直到惠子失智,來祥才明白這輩子為他掃雪的就是母親。那日,雪紛飛。護士遍尋不著惠子。來祥瞥見母親正在醫院外掃雪。惠子對慍怒的來祥說「下雪了啊!我兒子的腳行動不便,他要去上學,下雪時路會很滑。」他憶起下雪的日子,從沒滑倒過,原來是母親為他掃清積雪的路。

他潸然淚下,說「您兒子,不知道這件事。」惠子笑著說「他不知道,也沒關係。我兒子不會滑倒就行了。」來祥脫下外套,披在母親肩上,抱著她。第一次他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他對妻子正恩說「我的腳就像媽這輩子的枷鎖,我的人生現在從我媽的記憶中消失了。我怎麼還能對媽生氣呢?

惠子的丈夫俊河是名記者,結婚紀念日當晚被警局抓走後,再也沒有回來。現實中的俊河也有個不幸的家庭。夢境中逆轉時光的手錶,是她送給他的定情物,那就是為何手錶遺失,無論如何,她都要尋回它。它,代表ㄧ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忌日那天,她坐在永遠年輕的俊河的遺照前。惠子想著:「我覺得我的人生很不幸,我覺得我的人生很委屈,但是現在回頭想想,從與你在一起的幸福回憶,到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就是因為這些記憶,才能讓我一直撐到現在。當我想到那些記憶有可能會消失,讓我感到害怕。比起你死去的日子,此時此刻,我有可能會忘記你的事實,讓我更感到害怕。」

終於明白為何來祥和俊河是惠子幻境中極力要拯救的人,即使失去青春,也在所不惜。幻境中的25歲,正是惠子人生發生巨大轉彎的時刻。那支讓時光倒轉的手錶,象徵企圖扭轉悲劇的想望。

青春就是美好的存在

經由25歲的少女,說出變成老奶奶的心境,讓年輕人與老年人有了彼此理解的可能。除了歡愉的場景,《耀眼》更多地展現一幅孤獨、死寂的老人圖象。變成老奶奶的惠子,雖然獲得家人與朋友的支持,但身體上的衰老卻顯而易見。跟年輕人出遊,走沒幾步就氣喘吁吁;到KTV唱歌,坐著坐著就打起瞌睡;打包行李,總得帶上很多健康食品。到百貨公司,即使喜歡花俏的衣服,也被店員視為不適合穿這種衣服的人。照鏡子時,浮現的不再是光滑的臉龐,而是爬滿皺紋的臉。膝蓋像氣候感應機,只要天氣不好,就痠痛起來。重聽、老花眼、動作遲緩、記憶力衰退都是老化的徵兆,尤其常被認為需要成人紙尿褲。

當惠子面對徬徨無助的年輕人時,問道「有人願意明天跟我交換人生嗎?我會過著像你們這種找不到工作、欠債、交不到女朋友,沒有答案也沒有出口的人生。你們就過我這種,等著家人煮飯給你吃、在地鐵有人會讓位給你,就算睡一整天,也沒人會嘮叨。

現在的生活,怎麼樣?光是想像,都覺得可怕吧!」失業、缺錢、沒有愛人、看不到未來,是現今年輕人的困境,但也是人生必經的過程,是老年人渴望卻無法經歷的事。每個人的出生條件與環境不同,但生老病死卻都必須經歷,在這點上,人生而平等。只要出生,每個人都能擁有青春,但卻被視為理所當然。唯有到暮年,才體會青春的可貴。

在變老的路上,請善待自己與他人

劇中經由香奈兒奶奶的故事,刻劃獨居老人的心靈困境。香奈兒奶奶高貴美麗卻古怪傲慢。直到惠子用手機連結投影機,放映布拉格景象,讓她重返年輕時與丈夫同遊布拉格的情景,才卸下心防,接受惠子。自從丈夫過世、獨子到美國後,由於家裡太冷清,她決定到旅館住一夜,沒想到一住就是一年多。203號是她和丈夫住在布拉格的飯店房號。

從此,她和惠子成為摯友。但誠摯的友誼,並未讓內心的孤獨感消逝。多年來,香奈兒奶奶一直蒐集自殺的藥,但都沒有勇氣吞下。這次,因為兒子拒絕她見孫子的請求,毅然跳河自盡。

香奈兒奶奶的離世,讓惠子深覺生命的虛無飄渺。她感嘆香奈兒奶奶活了70多年,「結果就只剩下一張照片。我啊,我覺得很不捨。別人會覺得妳都已經老了,也沒什麼好期待的了,就算後悔也沒有意義,還有什麼好不捨的。」惠子珍惜變老的每一刻及回憶的點滴。對她而言,個體儘管終將走向死亡,但人生還是值得珍重。

女人,記得多愛自己一點

即使在高舉男女平等旗幟的21世紀,女性的家庭角色ㄧ樣沉重。正恩早年失去雙親,嫁入夫家後,幫忙惠子經營美容店。ㄧ方面要賺錢養家,另一方面要照顧跛腳的丈夫和失智的婆婆。

當她細心幫惠子捏腿時,惠子感恩地說「我的媳婦真努力過生活。妳該做的都做了,不對,妳做得太多了。妳負責沉重的家計,照顧行動不便的老公。我明知道妳過得這麼辛苦,我卻忙於生活,假裝沒看見,但是我不想責怪我的孩子。妳沒有親人,我卻還是放任妳過這種日子。明知道妳待在那破舊的美容院,只會病痛纏身一天天老去。是啊,這都是我的欲望。對不起!妳別管老公、孩子,就為妳自己活吧!這樣我才能原諒我自己,安心離開。」正恩想起以前被客人指責,是惠子幫她解圍,而且還買了熱騰騰的鯛魚燒安慰她。儘管日子過得辛苦,她還是願意為這個家留下來。

當子女長大成人、擁有自己的生活圈,女性往往步入更年期,身心產生極大壓力。正恩說自己容易失眠、疲倦、健忘、暴躁易怒,身體總是不受控制地發胖。女人辛勤養育、陪伴子女,但是當年華老去,卻得自己去適應身體的衰老,忍受漫長的寂寞歲月。

醫院裡有個老婆婆,她的女兒叫恩淑。恩淑很小就到工廠上班,幫助哥哥們讀學成家,自己則兩手空空出嫁。她無怨無悔為家裡付出,最後卻因得了子宮癌而無法探望母親。老婆婆彷彿看到女兒來見她。她跟恩淑提起哥哥們要錢的事,恩淑溫柔地回答「我沒關係,就給哥哥們吧!」老婆婆含淚說「恩淑,對不起。妳下輩子能再出生,當媽的女兒嗎?到那時,媽已經有一次經驗了,一定能照顧好妳。」這是老婆婆想對女兒說卻來不及說的話。劇中雖然沒有描述恩淑的故事,但從老婆婆滿是後悔的話,可以得知她必然為家裡犧牲許多。在重男輕女的社會,女性往往成為成就男性的工具,忘記自己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劇末惠子所言:「請活在今天,要活得十分耀眼,妳有這個資格。獻給是母親的妳,是姊姊的妳,是女兒的妳,還有是我的妳。」正是對那些為他人而活卻忽視自我價值的女性之箴言。

有一種幸福叫平凡

惠子的ㄧ生,悲傷多於喜悅。她道出最幸福的時光是「當整個社區散發飯香味時,我也將白米放進鍋裡煮,帶著我剛學走路的兒子,牽著他的手走出庭院,那麼那時從遠方就能看到夕陽。」(第12集)畫面湧現惠子、俊河抱著來祥,眺望絢麗的夕陽景象。惠子心中的幸福,對許多人來說,再簡單不過;但對早年喪偶的女人來說,是種奢望。

劇末,惠子恍惚中見到俊河。她奔向他,兩人相擁。「我的人生有時很不幸,有時很幸福。人生雖然只是一場夢,但能活在世界上真的很開心。凌晨寒冷的空氣,花綻放前吹來的甜美的風,日落時散發的夕陽的味道,沒有一天不耀眼。現在人生過得困苦的你,當你出生在這世界上,你就有資格每天享受這一切。即使度過平凡無奇的一日,乏味的一日又接著到來,人生有經歷的價值,不要因為充滿後悔的過去,與令你不安的未來,毀了你的現在。」惠子獨白。

即使如惠子般充滿遺憾的人生,她仍然用最美的眼光欣賞一切事物。誠如來祥所言「我母親罹患阿茲海默症,不過我母親也許活在自己最幸福的時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