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連儂牆遭破壞》香港這面鏡子 映照出中港台三地青年的不同焦慮

香港

在香港反送中運動裡成為表達意見管道,也彰顯運動精神的連儂牆,這幾個月在台灣各大學校園周遭紛紛豎立,上頭貼滿了五顏六色聲援香港的便利貼,然而最近這些連儂牆卻接二連三遭到破壞,而破壞者幾乎都是從中國來台念書的陸生。

就在香港緊張情勢升高後,7日台大校內的連儂牆也再度遭到中國觀光客破壞,由於該牆由台大學生會設置,當下已將陸客攔下並報警處理,台大學生會強調將會以法律訴訟追究破壞行為,絕不息事寧人。

破壞連儂牆是陸生「抗議」舉動

連儂牆起源於捷克布拉克,1980披頭四主唱約翰藍儂被槍殺那天,布拉格有人開始在一面平凡無奇的牆壁上塗鴉悼念,後來參與的人越來越多,累積而成一面五彩斑斕的塗鴉牆,而藍儂生前最為關注愛與戰爭、革命、愛與和平、世界大同等這些普世議題,於是後來也成為表達政治意見的一面牆。2014香港雨傘革命便出現連儂牆,到了2019的反送中更加盛行。香港人把藍儂翻成了連儂。

陸生為什麼要毀損連儂牆?很簡單,因為反送中已經染上了淡淡的港獨色彩,飄出了分離主義的味道。證據:反送中運動的主題歌〈願榮光歸香港〉這麼唱著,「黎明來到/要光復/這香港」,而光復不就是取得獨立地位?歌詞也說,「民主與自由/萬世都不朽」,但香港的民主與自由,大限就是2047「一國兩制」結束那天,沒有所謂萬世都不朽。

在國外旅遊,遇過中國遊客的台灣人都知道,只要你在他們面前有意無意講到了類似「台灣不是中國的一部分」這樣的話,尋常遊客就會瞬間變成思想警察,過來糾正你:「想把台灣從祖國分裂出去啊?」而連儂牆對一些陸生來說,就是分裂祖國的工具,當然不能容忍。

中國學生的愛國焦慮

有人說,「陸生撕毀連儂牆,欠缺民主修養!」其實只要被愛國主義沖昏了頭,讓政治狂熱占滿了意識,誰都會做出這類行為,而且即使被攻擊也甘之如飴,因為這是「救國」舉動。不是嗎?否則為什麼台灣網路上充斥著將別人網頁洗版的政治言論?事實上撕毀敵對陣營的海報與布條,幾十年來在台灣的學生運動與社會運動場合也經常出現,因為這是表達不滿最直接也最原始的方式。

陸生撕毀連儂牆,動機除了愛國主義,更有藉機抗議歧視的意味。陸生本來有補助健保保費,跟其他台灣學生一樣,兩年前卻被取消了,其他像獎學金與打工等等,也都有差別待遇,更不用說校園中隱而未現的敵視氛圍了。

此外,撕毀連儂牆是極少數陸生的行為,卻被台灣人當成「陸生修養不足」,而且要陸生「滾回中國」,官方甚至考慮將這些陸生遣送回中國,當然也就坐實了他們長期的負面感受。

台灣有很多人以為,陸生來到台灣或者到其他國家念書久了,就會唾棄共產主義、擁抱民主自由,這是一廂情願的看法,殊不知這些年中國強大以後,中國人的民族自尊心得到鼓舞,早就有「中國體制好過西方列強」的心理,才不會羨慕台灣。台灣人普遍認為陸生被共產黨洗腦,但對陸生來說,你們才是被國民黨與民進黨輪流洗腦。

基本上香港反送中在兩岸三地掀起的波瀾,就是愛國主義、民族情緒及其變形的表現與對抗,早就不是原來的反遣送中國條例運動可以涵蓋了。

香港人唱著「榮光歸於香港」,但對中國人來說,「榮光應該歸於祖國」,因為,香港割讓給英國是百餘年來中國民族尊嚴遭受踐踏的印記,好不容易香港回歸祖國,洗刷了污名,怎麼可以再次脫離中國懷抱?

香港年輕人的死亡焦慮

反送中運動為什麼可以激發出香港年輕人那麼高昂與持久的運動能量?很簡單,就是死亡焦慮。

2014的雨傘革命,充滿了色彩與歡笑,但2019的反送中,卻是逐漸染上了拋頭顱、灑熱血的悲壯革命情緒。香港年輕人原本對「一國兩制」還抱持期待,或者對中國還懷有幻想,以為他們有一天會想通了,給香港真正的民主與自由,但送中條例的出現,與後來特首林鄭月娥的蠻橫處理,讓他們警覺到,再不起身行動,香港人就會被關進共產鐵幕了。

反送中,其實就是反送終與反送鐘,雖然香港人普遍避諱觸及死亡字眼,然而當死亡的陰影籠罩過來,這些顧忌就不足為道了。

反送中的最新發展是港府頒佈了禁戴口罩命令,但這無異提油救火,讓港府看起來跟中共的極權霸道沒有兩樣。香港反送中的發展,已經超過港府、中共與各國的預期,甚至也超過了香港人自己的預期,這個運動接下來會怎麼演變,全球都在關注。

台灣青年「一國兩制」的焦慮

至於台灣年輕人,至少會關注反送中到明年1月11日,因為表面上台灣年輕人在校園設立連儂牆是「撐香港」,其實是擔心明年總統大選會選出一個支持「一國兩制」的候選人,讓台灣淪為另一個香港。

台灣年輕人說,「今日香港,明日台灣」,其實就是亡國感的另一種說法。亡國感的最原始說法是「中共統一台灣」,後來有諸多變形,先是「明年是台灣最後一次選總統」,後來有「九二共識就是一國兩制」,接著是「支持某某人就等於支持一國兩制」,最後就成了「投票給某某人就會亡國」,甚至是「支持某某人就是中共同路人」。

香港年輕人與台灣年輕人都反中,但根源不一樣。香港年輕人對中國沒有感情,當然也不會怨恨,他們反中乃基於現實考量,但台灣年輕人的反中,乃是對於國民黨政府過去長期親中教育的一種反彈,其中當然有激情的成分存在,而且容易受到政治情勢影響,升高成為愛國主義式的政治狂熱。

從兩岸三地年輕人對反送中運動的態度來看,一個令人憂心的發展是,如果香港與台灣的反中情緒越來越高漲,對中國產生越來越深的敵意,而現實狀況是中國對於香港與台灣越來越不想放手,那麼衝突將更加難以避免。

藍儂最著名的一句歌詞是「給和平一個機會」,然而香港反送中運動,及其激起的波瀾,卻似乎正在朝相反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