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彰基走出去:醫界的成吉思汗與西進總教頭郭守仁


如果要問,是誰讓彰基有翻天覆地的改變?幾乎所有的彰基員工都會回答:「郭院長」。外科醫生出身的郭守仁,究竟是怎麼讓一家草地醫院變得不一樣?

撰文=賴寧寧、張瀞文

擁有「外科」特質,郭守仁的個性急又果斷,但他像太陽一樣,所到之處都熱力四射,充滿活力衝勁,他自述,從年輕時就喜歡看美國知名影星賈利‧ 古柏(Gary Cooper)主演的西部牛仔電影,嚮往其中的拓荒精神。回顧過往,他確實也一直像個西部牛仔般做開創的事,走沒人走過的路,去沒人願意去的地方。

他是台灣的「中部牛仔」,被大陸醫界譽為「醫界的成吉思汗」,有勇敢的冒險精神,在沒人想來的醫療荒地,開出最美麗的花朵。24年前的彰基,只是一家偏鄉醫院,蘭醫生「犧牲奉獻、謙卑服務」的精神感人,但吸引到的人才並不多,郭守仁卻在沒人看好的情況下,在彰基待了24年。

「郭醫師,你大概3個月就會離開……」這是他選擇到彰基時,當年的榮總長官所做的預言。因為郭守仁是高雄醫學院前10名畢業,因為成績優異,進入台北榮總(簡稱:北榮)當住院醫生,北榮是退輔會旗下的醫院,和國防醫學院都屬於軍方體系,所以當時北榮有七成醫生來自國防醫學院,外校生必須成績很好才進得去,而郭守仁就是其一。

在北榮第3年,剛好台中省立醫院(現為衛福部台中醫院)缺醫生來北榮問。出身嘉義的郭守仁剛新婚一年,另一半簡素玉當時就在彰基工作,在榮總外科部主管向院長鄒濟勳推薦下,他便答應轉赴台中醫院當外科主任。

當年的外科訓練幾乎每個醫生都是全才,從頭開到腳,郭守仁這樣形容。就像他在台中醫院一待7年,雖然頭銜是主任,但整個外科部只有他一個主治醫師,門診、急診,樣樣都得自己來。當時,台中很多酒家,「黑槍很多」,一到晚上他大多忙著為道上兄弟開刀。

加上醫院管理混亂,常有半夜發生小孩來急診後,看完病卻領不到藥,原來值班的藥師睡覺了,他曾經一氣之下,跑去踢藥局的門,把藥師叫起來配藥。當時的醫生也可以在外面醫院、診所兼差,因為兼差賺的錢比較多,常常醫院主業變副業,郭守仁卻是少數堅守自己崗位、堅持不兼差的醫生,他從早開刀到晚為醫院賺錢,有一次開會,聽到醫生冷嘲熱諷,把事情都推給他,他氣不過,外套一脫,就跟對方打起架來。郭守仁這一架打出了名,在中部醫界傳了開來,中部醫生用「勇者無敵」來形容他,稱他是「第一勇士」。

曾被預言3個月就離職

在台中醫院任職7年後,郭守仁在公家服務的年資一滿。就被彰基前院長黃昭聲挖,當年聽到消息的榮總長官認為,出身都會醫院的郭守仁一定會適應不良,甚至預言他3個月就會離開。當時的彰基,只有彰化市中華路的老舊院區,加上位於偏鄉的二林醫院兩個院區,醫生少、設備不足,病人不多,被北部大醫院的醫生形容是「違章建築」。而且財務狀況並不好,只剩下40萬元現金。

設備不好、外科醫生很少,沒有心臟外科,也沒有胸腔外科,幾乎所有的外科手術都是郭守仁一手包辦。他還記得,當初在外科什麼都管、什麼都要會,曾有一位骨科醫生開刀,竟不小心把病人血管弄破,醫院沒有血管外科,全醫院只有他會,也是緊急上陣,讓病人才免於截肢命運;像病人心臟積水,心臟科也找他幫忙把心臟積水引流掉;病人靜脈脈堵住,也只有他會處理。

郭守仁是外科主任,卻忙著在院內各科別到處救火,但卻差點就救不了自己帶領的外科。當時外科的醫生和醫院管理階層經常暴發衝突,關係箭拔弩張,後來,更激烈到醫生罷工抗議,病人來掛急診,護士打電話找醫生,電話接通以後只聽得到答錄機的聲音。甚至鄰近醫院也趁虛而入,把醫生挖走。

「外科差點快滅科了」,當時整個大外科只有13個醫生,每個專科只剩下一位醫生,主治醫生開刀沒有住院醫生在手術室幫忙,手術根本無法進行,整個外科快要開天窗。

是要滅科?還是奮力一搏?郭守仁選擇了後者。為彌補手術室內醫生人力不足,他把護士當住院醫生用,醫生負責開刀,就請護士幫忙縫合等善後工作,病人換藥也請護士協助。他把這群在手術室幫忙的護士稱為「臨床助理」,訓練護士擁有住院醫生一樣的技能,後來他更徵調一批護理部的護士出來,一位外科醫生搭配一位護士,解決了住院醫師荒的問題,也讓外科免於滅科一途。

「臨床助理」就是現在國家考試檢定的專科護理師,當時法令沒有規定護士能夠從事類醫生的行為,所以把護士當住院醫生用,是郭守仁的大膽創舉,也是遊走法律邊緣的做法,但在沒路可走之下,他放手一搏踏上法律灰色地帶,卻為日後的護士開了一個「專業護理師」的大門,讓護士升級。現在專業護理師在各醫院扮演重要角色,也和郭守仁有關。

先靠「臨床助理」穩住手術室,為了彌補醫生不足,他到處找醫生。他說,為了求醫生來鄉下行醫,自己差點就要跪下來,很多醫生都是當時靠郭守仁這樣求來的,像彰基泌尿外科主任王百孚、二林基督教醫院院長詹賜貳等人,都是來了以後就留到現在。只是區區一家草地醫院拿什麼留住醫生?「把醫生當老闆,我當僕人。」他說。為了讓醫生留下來,醫生要什麼就給什麼,要去外面兼差賺錢也沒關係,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上面罵人,他就會說,「不要罵啦,再罵人就走了。要讓人家舒服,才留得下來,要讓員工舒服,領導者就要像僕人一樣。」

把自己當僕人的院長

醫界流傳著,「一流醫生去台北,二流去高雄。」郭守仁相當清楚,位在中部的彰化,根本沒有優秀的醫生會想來。即便現在,彰基所在的彰化市,已經是一個熱鬧的生活圈,但和六都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因為從台中高鐵站下車後到彰基的沿途,不是檳榔攤、就是焢肉飯,不然就是養生館,沒有百貨公司、高級飯店也很少 ,生活機能根本不能無法與都市相比,因此,郭守仁對待願意來彰基工作的醫生、員工,都心存感激。

10幾年前,郭守仁要從台大醫院挖來台灣遺傳基因權威陳明,就對他說:「你自己來當老闆。」而且陳明要什麼,就給什麼,不管是要設備、要人,醫院幾乎無條件支持,郭守仁認為,像這樣的優秀人才,一定要給他有發揮的空間,還把彰基中華路院區一整層的空間,都給陳明使用,讓他建立自己的基因團隊。

如今,彰基外科部的設備一流、人才濟濟,進入彰基官網,點進最新的儀器網頁,放射腫瘤治療的新利器: 6D 全功能亞瑟刀、產檢新科技:基因晶片、低痛感高精準的手術新選擇:達文西機械手臂手術……都有,一點都不輸大醫院,這一切,幾乎都是他一點一滴打造起來,和早年的「違章建築」,不可同日而語。

在郭守仁最辛苦的時候,老東家北榮曾向他招手,但他從來沒有考慮離開,連回去看門診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也沒有,因為「好馬不吃回頭草」。當時他只有一個信念,這是一位老醫生告訴他的一句話:「你在一個地方,沒有待10年以上, 是做不出什麼成果來的。」

「人家要去的,你不要去,人家不去的,你去,那才是寶。」這是郭守仁的觀念,因為,如果是人家本來就做得很好,你去只是分享成果、錦上添花,但你在最困難時候去幫忙,跟大家一起成長,會比較有成就感,互信基礎也會比較強,像台中醫院,儘管他已經離開24年,至今還常回去演講,就是因為大家記得他當年的付出。

郭守仁經常會鼓勵員工,他今年7月的彰基主管共識營中,便分享由李奧納多主演的電影《神鬼獵人》, 透過這部電影他告訴在場主管,人生一定會遭遇坎坷、挫折,但遇到困境,一定要堅持要忍耐,忍耐就會有路,只要「有呼吸」就有機會。

這9年來,郭守仁只給員工一個目標,就是「彰基走出去、世界走進來」。他相信,只要走出去,員工的心就不會很小,而且走出去要換另一種心態,用一顆去幫忙別人的心去做事,因為台灣很強的軟實力,應該要跟別人分享,要去幫忙人家,而且越去幫忙,就會獲得越多,這就是「施比受更有福」。問他為什麼能夠這樣不怕困難、堅持下來?

郭守仁說,「因為人生只有一次不能重來,你可以選擇平凡過日子,也可以選擇精采過一生。」他認清,像彰基在這種偏鄉,拿怎麼贏人家,員工不會比台北的人優秀,地點也沒比人家好,那要用什麼吸引人?就要用人家沒辦法做,人家不敢做的事,來創造自己的優勢,「做任何一件事都有困難,有困難才可能有機會成功,沒有困難想平平庸庸過日子,那就維持現狀,像過去那樣,大家互相取暖,吃個肉圓就好。」

內容來源:《輸,就是贏— 彰化基督教醫院120年共好心法》由商業周刊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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