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受迫的第一現場 國際記者楊智強:「我去的,都是沒有人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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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瀏覽新聞留言區,總能看上幾句像「小時不讀書,長大當記者」的嘲弄,或許是業界的環境所迫、或許是個人選擇,但當監視器、行車紀錄器、娛樂化的政治新聞充斥每個鐘點時段,心中對於「理想」的意義漸漸模糊,楊智強(Will)辭掉電視台的記者工作,揹起簡單的行囊,踽踽獨行走向現場,第一站,就從緬甸開始。

緬甸行的起點,不是熱氣球冉冉升天的蒲甘、也非佛塔林立的古城仰光,而是那些「沒有人想去的地方」。2018年7月,緬甸人與境內羅興亞人緊繃的情勢失控,軍政府對羅興亞族展開大屠殺,近一百萬羅興亞人逃往鄰國孟加拉。Will描述所見場景:「孟緬邊境的難民營收留了近一百萬人,每個人的生活空間都非常壅塞、狹小,而且他們什麼都不能做。你想想,如果裡頭的孩子沒有受到完整的教育,那這一整個世代就直接變成了文盲,雖然我沒有見到任何血腥殘暴的畫面,但卻感受到了他們深不見底的絕望,更不用提那裡人口販運、變賣器官的事時有所聞。」難民營的訪客被規定得於天黑前離開,否則,沒有人能保證你的安全。

前往戰事不斷的流離之地,有恐懼才能保持警戒。回想起每次面臨危機總能化險為夷,只能說是超強幸運力眷顧,他回憶:「有次我要在緬甸清真寺前做一個報導,果然拿起攝影機後,周圍的軍警立刻上前詢問我目的為何?當下我掰了個謊說自己是旅遊節目的主持人,要介紹這邊的風景好美、要幫他們推廣這麼好的旅遊景點。那警察聽了也是半信半疑,但還是先放行要我回飯店等待,我回去之後當然快跑啊!怎麼能乖乖等他找上門!」故事匣的驚險事蹟當然不只有一件,Will自身黝黑的皮膚和深邃的輪廓也曾被誤認為是緬甸人,差點受到長久以來憤恨不平的羅興亞人群起圍攻,眾人包圍著他,人聲鼎沸,他只能翻開護照、採訪證積極證明自己的身份,終於得以順利脫身,意外經歷了成為人群裡的「弱勢」,更能感同身受被壓迫的無助。

每次從東南亞回到台灣,走在陽光輕透的街上,靜謐又祥和的街道風景才讓他意識到這裡很安全、這裡是我們的家,一種恍如隔世的落差感不時湧現,「我常常有種感覺,在聽了那麼多故事後,我寫出了人人誇讚的報導,但他們的情況有獲得改善嗎?並沒有。這讓我一直有種掙扎和矛盾,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利用他們、在消費他們?而我給自己的答案是:當這個議題仍然存在,我就要一直關注它,只有這樣我才能說服自己。」

所謂國際觀,不只是說得一口流利外語,而是在生活中就能自然放下成見,「或許有一天,我們跟移工、新住民成了好朋友,他們告訴我們家鄉發生的故事,我們就能更了解真實,這就是國際觀。」如今Will暫離獨立記者的身份,正式加入了台灣非營利媒體《報導者》工作,自由不羈的性格為何選擇走回體制?他大笑誠實招來:「好啦!首先就是錢沒了,負債負到不行,另外就是之前做了有關台灣高風險家庭的《廢墟少年》專題後,深感自己對台灣了解不夠,想要更深入家鄉正在發生的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總不斷去尋找那件能感受到自我價值的事,曾經夢想成為外交官的Will,後來選擇了記者作為志業,在這個離賺大錢很遙遠的工作裡,一步一步地向理想走近。

本文轉載自《日日好日》,作者:李昱萱,非經同意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