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麼優秀 你憑什麼跟我平起平坐? ─用排擠爭取眾人目光

書摘

眾人眼中的暖男恩知,接起多年好友明懿的電話時,卻用一種比對陌生人還冷酷的語氣說:「我本來就沒有提供資料給你的義務。」

沒等對方講完話,他就逕自掛了電話。

他心想:「室友又怎樣,同班又怎樣,認識多年又怎樣,少自以為跟我很熟,我從來沒把你當朋友過,你這討人厭的傢伙!」

是什麼,讓這段旁人眼中難得的深厚友誼,變成了仇恨與敵意?

追求不凡,卻無法接受他人也同樣不凡

舞台之上的惺惺相惜

恩知從小到大,無論在課業、社團或運動各方面都獨占鰲頭,是典型的風雲人物,進入大學後更是永遠的第一名,眾人的讚賞對他來說早已習以為常。早在正式入學前,他就以明星高中榜首的身分接受新聞專訪,許多同學在開學前,就已經在媒體上認識了恩知。進了大學後,他認為沒有人足以在專業或任何層面超越他、威脅他,唯獨明懿是他無法掌握的異數。

相較於恩知,明懿從小表現普通,沒有任何過人耀眼之處,所念高中也是排名後段,卻以黑馬之姿考進同一所明星大學。上了大學後,明懿也維持著低調沉穩的個性,經常獨來獨往,各方面也都表現平平。但他在關鍵時刻,卻常常有驚人表現,例如在號稱當鋪的大刀教授課程上,不但以遠低於及格標準的時間完成教授指定的困難實作,更獲得從不稱讚學生的大刀教授開金口讚賞;他也曾在哲學思辨的課程上,提出前所未有的獨特見解,讓包括教授在內的所有人為之震撼。這樣的明懿雖然不愛出風頭, 在班上依然受歡迎,是許多同學言談間稱許的對象,有問題也爭相拜託明懿幫忙。

恩知非常嫉妒明懿,認為這個三流高中畢業的室友,憑什麼搶了他的風采?偏偏兩人又被分在同一個寢室,成為室友,而且還同班,不想見到他都難。在意個人形象的恩知,縱然心裡對明懿有諸多不滿,依然裝出非常欣賞明懿的樣子,讓眾人以為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這種英雄惜英雄的畫面,更讓外界對兩人的組合有極高的評價。

舞台之下的明槍暗箭

事實上,恩知常常在心裡盤算如何排擠明懿:用各種方式干擾明懿早睡早起的作息、在背後說明懿的壞話、將困難的報告章節分給他……等等。

反觀明懿,他把恩知當成好朋友,對恩知或明或暗的排擠行為毫無防備,也全不介意,他認為恩知就是個勤奮、優秀、有主見的好同學、好室友,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那些不利他的傳言,他只當成同學間的玩笑,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畢業前,恩知提早考上了難度極高的專業證照及知名公司的職缺,成了班上第一個還沒畢業就獲得專業證照加冕以及工作機會的人,為此,他感到非常得意。他主動在沒有邀約明懿的系上聚會宣布這個好消息。而明懿是在事件過後好一陣子才從其他同學那邊得知。

「恩知!恭喜你考上!」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明懿當面向恩知恭賀,他覺得恩知的表現實至名歸,也真心地祝福他。

「嗯嗯!謝謝!」恩知露出燦爛的笑容,若無其事地回應。他心裡非常痛快,因為此刻,他藉著讓明懿成為最後一個知情的人, 再一次成功地排擠了明懿,享受眾人景仰的目光;更重要的是,他終於把明懿遠遠拋在後頭,讓他望塵莫及了。

隔了一年,明懿在準備專業證照與工作的考試時,打了通電話給恩知,想要詢問他手邊是否有相關的資料可供參考。恩知告訴明懿,他當年是在完全沒有任何準備的狀態之下應考,全靠平時點滴累積而成的實力,因此沒有任何資料可以提供給他,只給了明懿一張他個人引以為傲的履歷表,說他是憑這些資歷受到青睞的。事實上,他只是想透過這張履歷表,炫耀自己有多麼優秀,讓明懿知道自己遠不如他。

同一時間,恩知卻為班上同學以及學弟妹辦理了專業證照與求職考試的免費講座,提供了許多他自己蒐集的考古題、資料以及私人筆記,大方公開自己的準備祕訣,也告訴大家可以免費影印筆記,不用擔心版權問題,因而獲得了眾人的讚賞,知名度大開,沒多久,許多學校、相關機構爭相邀請他演講相關主題,他也開始辦理收費工作坊,名利雙收。

這些事情,明懿也是事後才知道。明懿打了通電話給恩知,詢問為何當年他說手邊沒有任何資料能夠提供,恩知只冷冷地回應:「反正你後來也考上了,況且我本來就沒有提供資料給你的義務。」

講完之後,不等明懿回應,就迅速掛上電話。

事件過後的同學會上,恩知依然表現得若無其事,熱情主動地和明懿攀談,營造兩人交情匪淺的形象,卻還是常在背後講明懿的壞話,趁機排擠他。

認識多年,明懿其實或多或少察覺恩知的惡意,但他本著朋友互相包容的心態,始終不以為意,直到準備考試的事情,他才正視到恩知其實完全不把自己當朋友,只是想利用自己在眾人面前的好形象,獲得眾人的目光,最後決定斷開這自欺欺人的友誼,不再與恩知往來。

把他人當成爭取目光的絆腳石或墊腳石

對非凡的過分渴望

我們都希望自己獨一無二、無可取代,擁有與眾不同的特殊價值,這能讓個人充滿能量和自信。然而,從基本的生物觀點來看, 其實所有人都一樣,不管是出生自何種家世背景、從事何種職業、如何天賦異稟,都逃不過生老病死,最終塵封大地的結局。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其實和別人沒有不同,只是個人會在潛意識中,拒絕承認自己跟他人一樣平凡,因為多數人在沒有自理能力的嬰兒時期,父母會細心照料我們,肚子餓了,自然會有食物送上門;感覺冷了,自然就會有衣物添加在身上;不舒服時,就會有人抱起我們安撫,這些經歷,會讓人誤以為自己是世界運轉的中心,這種自我中心感,會留存在潛意識的深處,延續一生,一旦承認自身的平凡,就會產生一種隱微的毀滅感。因此人終其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卓越不凡」與「接受自己跟他人同樣平凡」的衝突中,努力找到平衡點。

但對某些人來說,承認自己跟他人有共通的平凡之處,等同世界末日,因此,凡是可能勝過自己的人,對他們來說都是威脅,如果不加以貶低或打壓,自身的優越性就會受到嚴重危害,毀滅也將隨之而來。

恩知正是如此。為了證明自己的非凡,他需要在人群中不斷尋找可以被他貶低的對象,來凸顯自己。對他來說,壓低別人,就是讓他自己變得更高的方法,他忽視了明懿作為一個人的主體性,在他眼中,他只是絆腳石或墊腳石那樣的存在罷了。

把他人的讚賞當成養分

在遇到明懿之前,恩知接收了來自他人大量的正面肯定,他吸收了這些訊息後,將之轉化成極高的自我評價,構築出唯我獨尊的世界觀;而明懿的出現,動搖了恩知的唯我獨尊,削弱了個人的獨特性,讓他賴以為生的養分―各方的讚譽,硬生生遭到瓜分,威脅了他的內在自我。

自我這個私密的內在寶箱,看似僅擁有開啟權限的個人才能接觸得到,但實際上,外界對這寶箱具有強烈的穿透力。我們看待自我的方式,常常是由別人的回饋累積而來。換言之,我們常不自覺地將「別人怎麼看待我」,視為「我怎麼看待自己」。科學家的研究證明了這點。

為了了解個人的自我評估是如何運作的,科學家找來一群青少年與成人參與研究。結果發現,當青少年在思考「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時,大腦內側前額葉皮質與顳頂交界區的心智系統有強烈的活化情形,而這些區域通常是成人在思考「別人認為我是個怎樣的人」 時才會強烈活化的區域3。

這結果說明,當青少年在思考「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時,其實是在想「別人認為我是怎樣的人」,換言之,青少年的自我評價, 其實是由別人的評價所組成,相較於成人,青少年對自己的觀感, 主要建立在別人對他的觀感,因此往往會想從別人身上獲取內在對自己的認可,而要得到別人認可最簡單的方式,就是透過競爭、比較,只要能在團體中贏過別人,就能獲得注目,從中吸收自信的養分,進而奠定個人在成年時期對自我正面的穩定看法。

恩知的自我概念就是這樣形成的。青少年時期的他,是同儕競爭中的常勝軍,慣於獨占周遭的讚賞,因此當明懿分走他習以為常的掌聲,而威脅到他個人的獨特性時,便對明懿產生了強烈的敵意。為了保護內在自我的養分來源,恩知展開了攻擊。只要是可能會掩蓋他鋒芒、搶走他舞台的人,都是敵人、都是攻擊的對象。

心理學家蘭克曾說:「自我的死亡恐懼會因殺戮、犧牲別人而減輕;透過別人的死亡使自己免於垂死的刑罰。」4

恩知正是透過攻擊明懿,來逃避自身的焦慮,拒絕承認個人無法成為永遠第一的事實,將他人視為只能屈居自己腳下、成就自己的工具,即使走了一個明懿,還會有下一個明懿,只要他無法接受自己的限制,終其一生,恩知都會將身邊能力比他優越的人視為威脅而進行攻擊,而能力不如他的人,則將被視為他炫耀舞台下貢獻掌聲、供他吸取能量的工具;他將一直活在追求被崇拜的束縛之中,無法真正看見他人,耗竭心力在虛偽的人際之中而無所覺察,忘了自己在本質上,跟他人其實沒有什麼不同。

社交排擠猶如受到實質性的生理傷害

恩知的排擠手段高明,表面上裝作與明懿是好朋友,打進明懿的生活圈,實際上一方面是為了展現自己的大方,一方面是要取得這些人的信任後,趁機破壞他的形象,讓眾人疏遠他而親近自己。恩知在明懿背後對共同朋友隱微的耳語,既非嚴詞苛責羞辱,也非肢體衝突霸凌,看似無足輕重,卻造成了重大的傷害,這傷害對大腦來說,等同於實質的生理傷害。

科學家的虛擬擲球研究證實了這點。

科學家找來研究參與者,讓他們躺在功能性磁振造影掃描儀中,和另外兩位虛擬數位化身玩互相擲球的遊戲,參與者並不知道和他玩球的是虛擬化身,以為他們都是參與實驗的真人。科學家告訴參與者,研究想要了解的是大腦在執行像是丟球這種簡單行動時,彼此是如何協調,而非該實驗真正的研究目的―觀察大腦在遭到排斥時的反應。

參與者和兩位虛擬化身玩了幾分鐘的丟球遊戲後,突然發現到沒有人要再丟球給他,接著,就被研究者帶到別的場地訪談。參與者談到在掃描儀中被排斥經驗的感受時,表示非常憤怒與傷心。科學家事後分析參與者在掃描儀的數據後發現,當參與者因為被排斥而感到的社交焦慮越高,大腦中的背側扣帶皮質活化度也會跟著升高,而這個結果,與研究生理痛苦的實驗結果相同。也就是說,被排擠的不舒服感在大腦中引起的效應,和生理痛苦感受引起的效應相同,都會活化背側扣帶皮質。對大腦來說,社交上被排擠就如同生理上實質受到傷害一樣。

其實一直以來,明懿都些微感受到恩知的排擠,但為了維持團體的和諧,忽視恩知的貶低,否認受傷,以求取被恩知主導的團體所接納,不斷扮演恩知的墊腳石,成為他在團體中抬高自己身價的工具。然而,他的犧牲並未換來恩知的反省,只是讓恩知食髓知味、得寸進尺,最後受傷沉重。

壓低他人,不會讓自己變得更高

認清每個人都同樣獨特,貶低別人並無助於自己的優秀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也都希望爭取別人的認可, 而當這樣的欲望變得過度強烈時,便會不自覺想要貶低他人來獲得關注,或是想要借助他人的好形象來獲得關注,就像恩知一樣。不管是哪一種,都是把人當成提供某種功能的工具,而這樣的工具性關係,注定對彼此造成傷害。

因此我們要能夠認清,每個人都跟我們同樣獨特,貶低別人不但無法證明自己的優秀,反而會顯示出個人的狹隘。調整心態與做法,建立一個真誠的互動模式,讓彼此都能在關係中成長。

理解貶低造成的傷害,等同於實質的生理傷害

貶低不是一種抽象、不痛不癢的口頭言語,而是一種會造成對方身心傷害的可怕攻擊,關係越親近的人,所造成的傷害會越大。貶低他人雖會為個人帶來一種短暫的優越感,但這種優越不是真的,只有留下的傷害是真的。

→如果你基於對「不如別人」的恐懼,不自覺地會想貶低他人……

* 刻意貶低他人,可能代表忌妒對方。

* 承認忌妒的感受,理解這是人之常情,並接納這種不舒服的感受。

* 理解貶低別人無法彰顯自身價值。

* 認清承認對方的優點並不會減損個人價值。

* 學習對方的優點。

* 想想被貶低的感受,停止貶低對方。

→如果你感受到旁人的排擠與惡意,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 誠實面對被壓迫的不舒服。

* 明確向壓迫者表達感受,請對方停止這樣的行為,例如明懿可以直接告訴恩知:「你在背後說我壞話,散播非事實的謠言,讓我覺得不舒服,也破壞我跟他人的關係,希望你能停止。」

* 主動澄清不實謠言。

* 檢視與壓迫者關係中的對等性。

* 離開無法對等尊重的關係。

與他人真誠共處的思考練習

藉由以下幾個問題,我們可以檢視自己在關係中的位置,以及在團體裡扮演的角色:

一、 當我看到團體中表現與我旗鼓相當、甚至比我優越的人,我有什麼想法?貶低對方,還是崇拜對方,或是想向對方學習?與他相處時的心情如何?是忌妒、憤怒,還是羨慕、喜悅或佩服?

二、 當我看到團體中表現不如我的人,我有什麼想法?想要指導對方,還是同情對方,或是不太想與之為伍?與他相處時的心情如何?是高興、平常心,或是輕視?

三、 我在團體中最常扮演什麼角色?領導者、追隨者、應聲蟲、傾聽者,還是支持者?

四、 我和朋友互動的模式是什麼?主動熱情,還是被動依賴?互相支持,還是互相嗆聲?有事才想起對方可以幫忙,或者平日就常常互相關心?

五、 對於朋友的特質、能力以及各方面,我了解多少?我如何看待這些?我如何與對方互動?

六、 對於我的特質與能力,朋友了解多少?對方如何與我互動?

如果我們期待被真誠對待,就要先問問自己,有沒有真誠對待他人,如果別人長期以來,總是以讓我們不舒服的方式對待我們,我們也要想想自己是如何回應對方的攻擊,畢竟別人對待我們的方式,常常跟我們的回應方式有關;別人有時候怎麼對我們,其實是我們教他的。

一段能夠互相滋養的關係,必定是雙向成長,而非單向的工具性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