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唐詩》 離別、流浪、生命壯遊 古今詩人都有一樣的情懷

文學

在武漢肺炎的肆虐下,全球旅遊業陷入了前所未見的冰河蕭條期;儘管台灣在本土疫情趨緩下,是極少數可以正常出遊的國家,但是由於國際疫情仍然險峻,在人潮無法分散的情況下,全台各景點皆被遊客塞爆,不僅當地居民吃不消,遊客自身亦是抱怨連連,更遑論旅遊品質。

事實上,出遊的目的是為了放鬆心情、轉化心境,不見得非得去風景區和大家人擠人。可以選擇在夏日陽光的午後,爵士音樂的背景咖啡廳,帶著一本唐詩,在奇幻Cappuccino拉花中,來場絢麗壯闊的心靈之旅,準備好了嗎?我們一起出發囉!

詩人置身廣大國度的曠野中,探索生命的極限

唐朝是繼漢朝以來,中國第二個帝國盛世。國中學過的木蘭詩:「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可汗」是北方遊牧民族對於統治君王的稱呼,當時的唐太宗被遊牧民族稱呼為「天可汗」:像天一樣崇高的帝王。你就可知道唐朝國力有多強大,連東洋的日本,也專程派遣「遣唐使」來學習唐朝文化。

相傳馬嵬坡兵變之中,楊貴妃並沒有被處死,而是秘密送往遙遠的東洋,日本山口縣的「久津」海邊小村,以及名古屋的「熱田神宮」,至今仍各保有一座楊貴妃之墓,亦足以見證這段壯闊的美麗傳說。

可以這麼說,唐朝是個壯闊的國度,唐詩則是個壯闊的世界,詩人置身於廣大國度中的曠野廣漠裡,來探索生命的極限,於是出走、孤獨、流浪、自大、壯麗、華美,什麼主題都新鮮,什麼際遇都精彩,這是生命的壯遊,也是心靈的壯遊,在唐詩的世界裡,我們發現了無限。

初唐詩人王勃,從京城長安送別朋友到四川任官:千里之遙,煙波渺渺,今宵一別後,何日君再來?悲苦籠罩,愁雲慘淡。但是只有在唐詩壯闊的國度裡,分離才顯得浪漫與灑脫,因為「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分離就是探索廣闊的開始,而深厚的友誼不會受到時空的侷限。

「平生但有一知己,天涯海角又何妨?」於是王勃寫下那傳誦千古的佳句名言:「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清新的文字洗淨離別時候的悲苦纏綿,勇敢地呈現高遠曠達的胸襟無限,這是唐詩獨特的美感力道,處處是精彩,處處是驚艷。

離別、流浪,古今詩人都有一樣的情懷

以前有首老歌「且行且珍惜」:

就算相見無期,在某個夜裡
你會想起我,我也會想起你
默契永存你我心底,情緣繫千里,且行且珍惜

相隔千里,有祝福,有灑脫,頗能符合「天涯若比鄰」的心境。張九齡的名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不正是那「在某個夜裡,你會想起我,我也會想起你」的心情寫照嗎?原來古今詩人在分別時候的心情是一樣的。只不過流行歌曲的分離,少了唐詩的那股壯闊美感,想要壯闊,還是得回到唐詩來尋覓。

我們再看一段 王勃等待遊子歸返的詩句:

江漢深無極,樑岷不可攀。山川雲霧裏,遊子幾時還

江漢代表是水域,梁岷則是峻嶺:在水域裡,飄泊無依;在峻嶺裡,上下無著,這是一種恐懼,卻是開創生命的無限可能。因為生命「因有限而無限」,在有限的生命裡探索生命的無限可能,這是自信、這是豪情,當然也是驕傲。

流浪的主題在唐詩裡不斷的出現: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浮雲遊子」這日常生活常見的詞語,背後其實是深刻的流浪意識。瞧!隨便一個分別,都要用「萬里」來起算,這麼遙遠的距離,遊子該幾時還呢?事實上遊子也不須還。

還記得畢業典禮那首小虎隊《蝴蝶飛呀》:「蝴蝶飛啊!就像童年在風裡跑;感覺年少的彩虹,比海更遠,比天還要高。」蝴蝶飛啊!蝴蝶飛啊!蝴蝶要飛向何方呢?其實畢業就是流浪,流浪往另一個新(心)的方向,是高中?是大學?是就業?還是成家?生命的每一個階段都在流浪,人必須不斷的流浪,才能不斷的成長;沒有流浪過的人,就像是無法蛻變的蝶蛹,永遠不懂得張開翅膀時的華麗與曼妙。

於是王維流浪到了塞外:「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人的一生當中能有幾次機會,目睹這樣的壯麗美景,王維探索到自己生命的極限。

杜甫則是流浪到了四川:「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是什麼樣的平野廣闊可以看到星星的垂掛?是什麼樣的大江流動可以看到月亮從江底湧現?這一垂一湧,一靜一動,把頜聯的對仗精彩徹底寫盡。慨嘆至極,末尾杜甫悲壯地寫下「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又是什麼樣的天地廣闊,只能允許一隻沙鷗孤獨飛翔?杜甫的孤獨因為天地的廣闊而無限放大,而生命的無限體驗也在此重新發現。

唐詩不是只有孤鳥式的自我壯遊

我有一位學生聽我講述壯闊的唐詩,興奮地滑動手機,和我分享那西藏之旅的精彩照片:一望無際的藍天,一望無際的草原,還有那一望無際的湖泊。他在西藏的奇幻世界裡探索到自己生命的無限。

你以為唐詩只有孤鳥式的自我壯遊嗎?那一天,杜甫所居住的茅屋,被秋風給颳翻了,冷風陣陣吹進那早已殘破不堪的小屋,這個時候你除了詛咒上天的殘酷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方法。沒想到我們杜老爺竟吟起詩來: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如何能夠得到千萬間寬闊房子,庇護天下的凍餒寒士安心過冬,讓他們在凜冽的風雨裡安穩如山?唉啊!什麼時候我才能看到這樣的屋子,就算我的房子被風颳破,我自己挨餓受凍而死我都願意啊!

這簡直是宗教領袖在面對寒冬苦難時所發表的人道宣言,但重點是,此時此刻的杜甫,亦是挨餓受凍的飢苦寒士,竟還能有如此的仁厚胸襟,光是這點,就足以令杜甫不朽了,而若不是在唐詩開闊的國度裡,誰還能夠擁有這樣的成就?

不是虛無主義的及時行樂,是自信品味

李白呢?李白去哪裡了?李白不想擔任辛苦的宗教領袖,他選擇穿上飄逸的衣裳,扮演那瀟灑又奢華的酒底詩仙: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天生我材必有用」這是我們在遭遇挫折時經常勉勵自己的名言佳句,但是很少人知道,這句話的「自信」在於後句,「千金散盡還復來」,把錢財通通花光光,錢財還會自動再回來!身上有值錢的東西,千萬不要吝惜,把五花寶馬、千金名裘,通通拿出來換美酒,一起共飲那屬於生命的華麗精彩吧!

得意之時如果不趕快把酒言歡,那更要等待到何時呢?不同於魏晉虛無主義的及時行樂,李白乃是壯麗唐朝下充滿自信地品味享樂。然而這樣瘋狂的自信應該沒有幾個人可以領教,不過台灣坊間的某某「水餃館」則是慧眼獨具,勇敢地選用李白「五花寶馬」的典故,不僅餐具一律採用大器漂亮的瓷具,就連館內小米粥、麥茶更是無限暢飲,頗有復刻重現李白那自信奢華的精彩況味。

你以為李白只有暴發戶的揮霍嗎?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原來瘋狂的李白也有瀟灑柔情的一面。六、七年級生熟習的歌曲《新鴛鴦蝴蝶夢》:「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風四飄流」,就是化用李白的詩句,讓這首歌充滿了瀟灑式的柔情綿意。

唐詩處處是驚奇,拿起書吧!

另外周星馳電影《破壞之王》裡頭氣焰囂張的空手道大師兄的名言:「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在座各位,都是垃圾」,如此跋扈惡質的大師兄,該怎麼稱呼他呢?周星馳給他一個貼切的稱呼「斷水流」!這不也是出自上述李白的名句「抽刀斷水水更流」嗎?能夠「斷水之流」果然是武功高強的大師兄,然而抽刀斷水之後,水依舊流動,這不就暗寓「斷水流」大師兄儘管武功高強,最終還是徒勞無功嗎?果不其然,大師兄最後還是敗在周星馳「無敵風火輪」之下。周星馳電影化用典故之妙之巧,不禁令人佩服!

從流浪主題講到水餃店,再從水餃店講到周星馳的電影,唐詩裡處處是精彩,處處是驚奇,原來唐詩的世界,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心臟不好的人沒有辦法讀唐詩,因為唐詩會讓你躁動、會讓你不安;會帶你坐上霍格華茲特快車,展開一場如同哈利波特般的顛簸、華麗、驚心動魄的生命壯遊。

讀唐詩可以探索生命的廣度,讀唐詩可以窺探生命的無限,朋友!你還在觀光區人擠人嗎?點杯飲料,我們一起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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