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第一線長照現場》失智警官抓小偷 吃吃喝喝快樂過晚年

書摘

我一如往常在聰動成長協會承接的失智據點內忙碌著,眼角餘光感覺到有個身影在圍牆外來回走動,不時還探頭望過來。畢竟經營據點有段時日了,我知道這大概是想探詢長照訊息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民眾,於是我開門請他進來坐坐、看看我們可以為他提供哪些服務,但一聽這話,他反倒連忙說沒什麼事情,很快地轉身離開。

匆忙間來不及留下他的聯絡方式,還好在探詢鄰居後,一位阿姨告訴我曾好幾回見到他於清晨坐在鄰近公園內的長椅上發呆,於是我隔天特意起了大早到公園繞了幾圈,卻沒見到那位先生的身影。失落的我只好轉頭回辦公室,怎麼也沒想到一踏入據點就見到找了好久的人正端坐在客廳沙發上。

照顧失智症患者有苦說不出

按捺下心中的驚喜,我立刻上前打招呼,這才知道他姓林。林先生雙眼紅腫,明顯是長期的睡眠不足造成的,他緊張的低頭摳指甲,緊繃的肩膀顯示長久來背負的壓力與無助。勉強喝了一口我們端上的咖啡後,他緩緩說出家中的狀況。

林先生是家中唯一的兒子,他的大姊和小妹都已出嫁並定居外縣市,因此當母親離世後,照顧老父親的重責大任就落在林先生身上。林先生的父親自警察職務上退休,退休後還願意回到派出所擔任志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充實又有規律,說起來並沒有帶給家人什麼麻煩,但或許正是因為老人家的獨立,讓為生計忙碌的兒女們忽略了父親畢竟年紀大了,很多時候身心上的變化就在不知不覺中發生。

就在幾年前的颱風夜,睡夢中的林先生突然被老父親叫醒,他驚恐的說有小偷進入家門、要趕緊報案。林先生下床仔細查看,只見門窗都關得好好的、根本沒有人闖入。他覺得父親無理取鬧,兩人說著說著就吵起來,父子間開始產生隔閡。

一段時間後,睡夢中的林先生被電話鈴聲吵醒,接起來一聽是派出所警員,很客氣的說林老先生正在派出所報案,說是家中遭小偷了。睡眼惺忪的林先生以為是詐騙集團,大聲回罵:

「要詐騙也不打聽一下我家父親可是警官退休的,再說都大半夜了,老人家應該還在睡,又怎麼會到派出所去報案?」

用力掛斷電話後,林先生想了想,忍不住起床到父親房間查看,只見父親床上空無一人,他大吃一驚,難道剛才那真的是派出所的來電嗎?林先生趕到派出所將父親接回,當然那晚的睡眠就此泡湯了。

誰也沒想到這才是麻煩的開始,從此這齣戲三不五時就會上演,林先生受不了父親的吵鬧,只好在深夜陪他到派出所報案,員警也開始熟悉這對父子,總會裝模作樣的幫老先生做筆錄,這才讓老先生安心、願意轉身回家。

後來老人家的狀況越來越糟,常是開著電視機、整日躺在沙發上不動。他開始逃避洗澡,又總是說吃不下、咬不動而拒食,於是身體日漸消瘦,走起路來左搖右晃,讓做兒子的看得提心吊膽,怕他隨時會跌倒。

其實林先生知道父親是失智症患者,但他沒有足夠的照顧能力,加上左鄰右舍對這個疾病的不瞭解,總是不時對他投注責難的眼光,讓他有苦說不出。他白天要上班、晚上又不得安眠,身體陸續出現警訊,還好里長知道林家的狀況後,告訴他鄰近地區就有失智據點,建議他上門尋求專業的協助。

照顧長輩要順著毛摸

看著眼前快被照顧重擔壓垮的林先生,我拍拍他的肩:「你來找我們是對的!現在起,不再只是你一個人照顧了,你還有我們聰動成長協會團隊幫你!請你讓父親來據點,我們一起努力來幫助他!

幾天後,林先生帶著他的父親來找我們,開始嘗試第一天的課程。當天,林老先生多半是默默的坐在教室角落發呆,也不願意吃午餐,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我特意在午餐時間陪坐在旁邊鼓勵他進食,果然在有人陪伴下,林老先生的胃口好一點了。

我特意為他準備含有充分蛋白質的食物,幫助他透過吃來加強身體肌力。

失智症據點長者的創作。(圖片來源/布克文化提供)

我希望他能吃多一點,於是改將他安置在一位素來就很會搶食的長輩身旁。果然,眼見同桌的夥伴積極的吃喝,林老先生也被激勵了, 他開始認真的吃午餐,深怕眼前的食物一不留神就被搶走。仔細觀察下來,我們發現林老先生並沒有原先大家擔憂的牙口不好的問題,在進食狀況改善後,他的體力也慢慢恢復了。

下一步,就是面對林老先生不喜歡參與據點活動的問題。他常常抱怨老師不會教、活動不好玩,一開始我們先用晚輩對長輩的撒嬌方式拜託他一起加入,但老人家不為所動。後來我們想起林老先生是位退休警官,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善用他的心理狀態、借力使力來促使他參與團體活動呢?於是就由我出面,一臉正經的找林老先生商量,先肯定他說得沒錯,老師的確是不太會教,但老師畢竟還年輕,我們應該給他機會多練習,幫助他將來成為一位好老師。林老先生被說服了,很爽快的說願意給老師機會,就此答應了參與活動、認真配合。

這就是老人家的微妙的心理,在據點工作久了的我們,都知道要順著毛摸,只要弄懂長輩們情緒關卡,老人家也是很可愛的。例如林老先生剛來據點時,他的兒子說老父親有嚴重的重聽,不時把「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掛在嘴邊,在家裡特別無法與媳婦溝通,不論她怎麼提高聲量,老人家聽不到就是聽不到。

仔細觀察後,我懷疑林老先生的重聽是選擇性的,每回見到來接他回家的不是兒子、而是媳婦時,他就會擺出臭臉。於是我做了個小嘗試,故意在走過他身旁時很小聲的說他穿得好帥,林老先生果然聽進去了,馬上開心的稱讚我也很漂亮。

這下我確定要改善林老先生的「重聽,就要先從改善家人間的互動開始,於是聯合了據點同仁們,每當見到林老先生的媳婦到來時,就會很熱切的在林老先生面前大力誇獎,從很會煮飯說起,找出千百個理由來說有個好媳婦照顧他、真是幸運啊。

漸漸的,林老先生也被影響了,他臉色和緩了不少,「重聽問題更是大有改善,個性明顯變得活潑,老愛扮演正義使者,要是見到據點裡的長輩躁動起來四處遊走,林老先生會很自然地擺出警官的威嚴,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警告大家再吵鬧就要拿手銬銬起來,讓大家都笑了,和緩了現場的情緒。

這就是我們據點內可愛的林警官,透過據點的安排,他開始依循正常的生活作息,白天活動排得滿滿的,消耗體力後晚上倒頭就睡。很快的,林家不再出現父子倆夜間到派出所報案的戲碼。家屬終於能好好睡覺,本來不願意參與活動、不吃飯、不想洗澡的老人家改變更大,他的體力上升、健康狀況大有改善,現在的他每從據點下課回家後,就會主動要求要洗個澡、好消除上了一天課後的疲憊呢!

吃,是一切的生命基礎

說起來,林老先生能有今日這樣的改變,最早也最基本的,就是我們嘗試改善他的進食狀況,因為不論哪個生命階段,只要是人就脫離不了吃喝拉撒睡,其中又以吃最為優先。失智長輩的吃喝問題更需要照顧者關心,因為在失智症的影響下,他們會遭遇到感官的退化卻又有表達上的困難,因此失智患者要面對的問題,可能比失能患者更多。

我們常建議家屬,在面對飲食狀況不佳的長輩時,第一步要好好觀察長輩在生理功能上是不是遭遇到問題?若有需要,就要進一步帶去給醫師檢查和治療。最常見的是口腔問題,畢竟長輩咀嚼吞嚥困難發生時,再好吃、再營養食物都是吃不動的,所以把牙齒狀況修整好是第一步,有需要的話,假牙還是要裝,並且要協助長輩做好每餐飯後的口腔清潔,好好保健牙齒才能多吃幾年。

吃得久後就要吃得香,長輩就和所有人一樣,若是一年到頭一個人孤單單的吃飯就覺得越吃越沒有滋味,年紀大了只是代表吃得慢,但他也喜歡上桌一起吃飯,有人作伴飯菜吃起來就香。當然用餐過程中,為了避免嗆咳發生,我們千萬不要催促長輩,就讓他以他習慣的速度安心進食。

若是長輩牙口功能不好,我們可以特別為他準備質地較軟的食物,有時候可以搭配市面上販售的食物凝固劑,減低長輩吞嚥上的困難。長輩可能會出現餐具使用上的困擾,我們也能以輔助餐具來替換,主要都是希望讓長輩盡可能自己動手吃。有些家屬喜歡讓照顧者︵如外籍移工︶協助餵食,除非長輩真的無法自行進食,

不然最好還是透過自行動手來維持長輩的活動能力,長輩用自己的速度和步驟來進食,也才能享受到吃東西的樂趣。

吃之外,喝水也是照顧長輩時的重要關鍵,年長者擔心上廁所不方便,普遍都有少喝水的狀況,但若每天喝水量不夠,那麼就會影響身體上各種器官的運作,甚至生理會影響心理,造成思緒上的混亂。所以我們要主動的關心長輩喝水的問題,最基本就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倒一杯水端到面前請他喝,有些長輩不喜歡喝白開水,那麼我們可以搭配一點茶葉或者檸檬汁來增加風味,更高明的方法是在不知不覺間讓長輩願意大口喝,例如在我們的據點中,工作人員會和長輩玩划拳遊戲,輸了的人要喝一杯,只是把酒換成水,長輩依舊笑得很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