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封城日記》當自由成狂想 她用連結熨燙疫後的荒誕匱乏

武漢肺炎

COVID-19在2019年的10至11月間開始傳播於人類社會,截至完稿時全球已有超過7,800萬人口染病,死亡人數高達173萬。慶幸的是許多國家疫苗的研發陸續邁向臨床試驗階段,全球康復人口走近4,400萬,朝總體患病人口的60%以上緩步前進。

時間拉回最早發現病例的武漢市,為控制疫情蔓延,2020年1月23日上午10時,武漢市疫情防控指揮部宣布即刻採取疫情隔離措施,全市的地鐵、機場和公車限制運作,最後一班列車駛離武漢的同時,城市心臟裡ㄧ部分的齒輪似乎也停止了轉動。

封城之際,市裡一個短髮女孩開始在微博敲下觀察:「我是郭晶,一個身處事件現場的社會工作者,此時留下紀錄是我最基本的責任。」日記不只是現場的報導紀實,更是她與外界恢復鏈結,在封鎖中重建日常的儀式。

郭晶演說。

郭晶提筆寫下這塊長江與漢水交匯之地因疫情帶來的轉變,介紹詞裡簡短提及她與朋友在爭取性平與婦女權益時衝鋒陷陣的無畏,然而面對疫變的恐懼感,郭晶只能同眾人盡力囤著生存所需。放鹽的架上空無一物,肉與蔬菜面臨限量供貨,酒精、口罩與消毒水等防疫物資早已是這個時間不可多得的珍稀品。

匱乏的黑洞透過囤物填補,易位而處誰能忍心責怪,同步考驗人性的此時,封閉的城裡消息仍流動著。郭晶在送出現場實況的同時,牽引著需求與補給的天橋兩側,於是相應的物資送到了火急火燎的醫護端,日行紀錄的影響力不再轉瞬即逝,星火燎原般燃起連結的光火。

幾乎被清空的超商貨架。

郭晶說起疫情稍緩時的一日排程大抵與城外人無異,從超市的必行採買、探訪灑掃的清潔大姐,直至走進陽光遍撒的江畔,最讓郭晶惦念的除了自由以外,還有視訊彼端的故友。

「即使是老朋友,視頻每天實行起來仍有困難。日常話題容易枯竭,需要大家貢獻每日吸收的社會新聞,有時也會不斷袒露自己的過去。」訊號有如蓋起一座供彼此交會的堡壘,也固守起一份非常時期的緊密依存。

過勞暈倒路邊的護士尹艷。(圖片來源/肖美麗提供)

這些落進常規的晚餐對談,同時也是郭晶宣洩負面情緒的重要出口,「科技打破了地域限制,讓身處異地的人我之間聯繫變得更為便捷。獨居的我通過每天和朋友視頻改變了孤立的處境。」

在密切交心的過程,郭晶也觀察到朋友的對話之間常有一種內疚感,「我的朋友們當時不在武漢,這是一種幸運,但他們沒辦法把這當作理所當然,因為悲劇仍在發生,持續有人在犧牲。」

這源於一種社會承擔和共情之感,當疫情跨越種族與地區,燒起毒滿人間的煉獄之火,這些苦難早已對人類發動無差別攻擊。鏡頭前的朋友,原本聊著笑著,最後不免落下淚來,這時畫面忽然停格,不穩的網路將數位方格中的臉龐拉扯成模糊的線條。

「通過科技和異地親友建立聯繫容易,但深入維繫的關係何時能再和好如初?」

思考這些問題的當刻,郭晶又發現了新現象,2020年1月24日的發文將近五千人轉發,幾夜過渡,郭晶微博的轉發人數轉瞬降至45人,四千多的蒸散人口去了哪裡?「有一瞬間我還懷疑是不是自己寫得不好。互聯網的審查和限制不是現在才有,這時卻顯得更加殘忍。」

郭晶無奈的說:「很多封城的人被困在家裡,只能靠互聯網獲取信息、保持聯繫。這對封鎖中的人是希望,對於一些病人甚至是救命稻草—也讓我們感覺自己不致成為真正的孤島。」認真的口吻裡,也讓人聽出些許力無可施的惶惑。

封城限制了生活範圍,讓人們產生強烈的剝奪感,從社工視角往外望,郭晶同步憂慮著因疫情隔離,有人遭受家暴不得救助,更多人錯過與至親告別的機會,「我很害怕社會遺忘人們在疫情期間遭受的痛苦與犧牲。我們應該反思哪些部分可以避免,至少減少同樣的憾事再次發生。」

解封後的武漢,仍持續亮著郭晶熱切關心群眾的聲響:「我們不該把任何人的付出和犧牲視為理所當然,生活在這個社會中,你我都有一定的責任!」疫情改變人類集體的生命經驗,也重新洗牌社會議題被關注的排序,對抗不可控的龐然隱憂,人類此時能做的顯得份外渺小。但郭晶鍵入的文字不願因此停止跳動,列隊由點成線的文字,正盡力讓書寫者和觀看者在其中找回力量。

就像呼應著郭晶的心聲,此時又一個訊息閃現在收信匣:「你還需要什麼幫忙?我隨時可以過去!」找回失控時代對生活的掌握感,郭晶相信就從彼此產生連結開始。

本文轉載自《日日好日》,作者:李書嫻,非經同意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