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歷史軌跡的模樣 ——古蹟修復建築師

職人

徐裕健

職業:古蹟修復建築師

特質:有使命感,善於苦中作樂。

工作任務:保留文化資産,完整地傳到下一代手上。

核心理念:文化保存是很純粹的,不應受外力干擾。古蹟修復還原的不只是建築外殼,還有可能消逝的工藝和匠師精神。

建築作為一種載體,不只為人們遮風擋雨,也承載了不同時空的記憶,記錄每個時代所經歷的生活軌跡。長期從事古蹟修復的建築師徐裕健,曾參與國定古蹟台北賓館和台北公會堂(今中山堂)等諸多修復計畫,被同業喻為「古蹟修復權威」,也讓全台北市古蹟為數眾多的中正區,再展昔日風華,傳遞台北的歷史文化。

當初考上建築師,徐裕健就決定不做建設公司的案子,只做古蹟保存。起因於他在成功大學就讀研究所時,有天和在學校旁建造廟宇的工匠閒聊,「師傅講的內容,我一個字都沒聽懂。」他難掩心中震驚,才發現傳統工藝裡頭的工夫那麼深,發誓要弄懂,論文甚至就以台灣傳統建築營建尺寸的規制研究為題。

「做新的沒什麼意思,不好玩,」徐裕健擺擺手說道,「一個空間如果沒有靈魂,就沒有感情。我們講spirit of space,舊建築有非常多歷史事件在那裡發生,就有無形的魅力。」他近期的代表作,是位於忠孝西路與懷寧街口的「國家攝影文化中心」,他傾盡全力,重現日本時代「大阪商船株式會社台北支店」的風貌,點亮台北城的歷史光譜。

「國家攝影文化中心」的建築樣式反映出日本曾為殖民強權的時代背景,其中屋頂塔樓的修復最具挑戰性。(圖/國家攝影文化中心)

爬梳脈絡,觀看建築的歷史定位

徐裕健指出,古蹟的重要性,不能只看單棟建築,而應將視野擴展至整個台北城的街廓,「它是一個歷史證據,所以做古蹟修復的人,必須具備歷史觀點,去看它在歷史上的定位在哪裡。」

台北城自清代建城以來,在城內地區設置許多官署衙門建築,也因政治中心的移轉,從此改變了台灣南北的發展。爾後進入日本時期,日本人大肆拆除城牆,改建成能夠彰顯天皇皇權的建築,如台灣總督府廳舍(今總統府)、台灣總督官邸(今台北賓館)等。而大阪商船株式會社台北支店這座建築的背後,不僅反映了日本為當時的殖民強權,其位置所在的「北三線」(今忠孝西路),也是「市區改正計畫」下的產物。

徐裕健表示,「三線路」是日本時代初期興建的四條市區三線道路,由於道路安全島上種植樹木,景觀秀麗,而使台北有「東方小巴黎」的美名。沿著「東三線」(今中山南路)散步到新公園(今二二八和平公園),曾出現在此的運動場、噴泉和露天音樂台,都是日本企圖將殖民地全力西化的證據。徐裕健這麼比喻:「所以現今中正區的古蹟建築,在當時就像一個殖民櫥窗,顯現了台灣整體政經脈絡的縮影。」

徐裕健對古蹟老件情有獨鍾,工作室內還能看見運用廢棄木料做成的榫接。

深入現場,從細節還原古蹟風貌

國家攝影文化中心這棟鋼筋混凝土造的三層樓建築,是日本知名建築師渡邊節在台唯一作品,帶有折衷主義美學裝飾,同時有著現代主義的簡潔風格。建物所有權在不同時代幾經轉手,直至1968年交通部公路總局將屋頂西北側的塔樓拆除、增建為四層樓,又於外牆貼上黃褐色二丁掛磁磚,外觀已和原貌大相徑庭。

為仿照當年模樣重建,徐裕健考究許多建築史料、歷史照片和現場殘跡,也從渡邊節在日本關西的代表作品中參考更多近代化設施的概念。他發現,這棟建築採用可讓牆面更穩固的石材乾掛工法,以及裝設避雷針、空調系統、汙水化糞池等設施,這些規畫如今看來司空見慣,但在1930年代都是極為先進的設計。

徐裕健與團隊共同討論修復事宜。(圖/徐裕健建築師事務所)

最具代表性的塔樓重建則被列為此次修復的首要之務。他提到,在當時日本民族主義抬頭的時代背景下,流行以現代建築輔以宮殿式屋頂,尖頂造型如同戴上冠帽,又被稱為「帝冠式」建築。在沒有任何施工圖可供參考的情況下,施作難度大幅提高,徐裕健在塔樓原位置找到柱位基礎和配筋,要求施工團隊先以木頭架構出基本造型,再從數張不同拍攝角度的舊照片比對大小、弧度,才得以大致掌握量體全貌。

此外,他找出僅存的半座窗戶殘跡,還原木結構的平衡錘窗,這種上下疊合的玻璃窗利用槓桿原理,可讓窗扇停留在想要的位置,在日本時期的仿西式建築中經常可見。其他諸如外牆磁磚、騎樓鋪面石材等,都一一根據最初的建造規格重新仿製。他強調:「深入了解後,能看見當初建築師的用心和重視的細節,我們就要想辦法盡可能地還原。」

尊重歷史,用使命感維護文化財

徐裕健分享,從事古蹟修復所需具備的,絕不只是認識某一個時代的構造技術、材料,而要有非常全面的跨時代了解,「有點像古董鑑定,你要能辨認不同時代的工法、匠師派系,才知道將來要怎麼修補。」他以台北賓館為例,修復時他判斷內部白牆並非台灣傳統建築常用的「白灰壁」,便取樣送至日本化驗,最後得證是在日本被廣泛運用的「漆喰塗」,當時還邀請了日本國寶級匠師小松七郎來台示範製作技法,「做了這麼多,其實最後看到的就只是一面白牆,到底意義在哪裡?就是我們守護了無形的文化財。」

撇開技能的養成,對徐裕健來說,要成為古蹟修復建築師的首要專業條件,就是要有歷史的使命感,「把它當作是我可以維護古蹟的一個機會,盡力去做到最後一刻。」台北流長的歷史文化,將藉由古蹟修復建築師之手,世代傳唱下去。

本文轉載自《台北畫刊》。更多精彩內容,請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