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社會拋棄的長照悲歌:一群失聲的禽鳥 台灣老人與照護困境

長照2.0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最後都成為我的海洋了,它們也成為我的浪,成為我的鹽,成為我的花」-------本次亦節

「不需要一個一個道再見,你是你的明天」-----徐珮芬,人生不就是一個一個明天鋪就,然後再一個一個明天化成為今天被消失?消失的就融於天地之間,成為浪花。但誰記得起每朵浪花名字?我們不過是歷史的啤酒泡泡,雖然說,沒有浪花成不了海洋,沒有泡泡成不了啤酒。

2022年1月25日,一篇援引FB爆料公社影片,一個老婦人被非和醫院合作的外聘看護虐待(所以還是請和院合作的照護公司較為保障),令人感到鼻酸。這種老人被虐待新聞時有所聞,成了很多家庭夢饜。很多家庭因為工作,無法照料自己長輩,必須請外傭或看護,但心裡難免糾結,是不是該請人,或則該放在安養院。但看到老人被虐待,心裡那種痛苦,很難被形容。

一生心血被覬覦,悲哀的老年處境

我不要你請外籍看護,一位年紀大的長者憤怒地懟他的養子。這位老人是個老榮民。

 這位老榮民,因為沒有子女,就認養一位前軍中同袍兒子當養子。這位養子也很孝順,當這位榮民把手邊一套房子送給他之後,養子立馬將房子脫手套取大量金錢。接著又開始想著榮民手上的退休金,和另外一間房子,可是老榮民這次看透了養子心機,不但拒絕養子外聘外籍看護,也更努力照顧自己身體。

而這位榮民,還有一個小他三十歲的女朋友,這位女朋友就手握老榮民退休金和提款卡,至於目前老榮民居住的房子,是不是也被覬覦,就誰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老榮民是三餐沒一餐,靠的是情人和養子及社福送餐。而這種孤苦,是赤裸裸的每天凌遲,豈是詩句能過解說?詩只是意象的天空,飄在雲上的花朵,而生活的痛,卻是一道道血痕,滲入生活中每一天,在血管中不斷流竄。

老榮民不會寫詩,也不會寫文章,名字也許是他這輩子寫最多的字。可是全台灣多少這種老榮民?政府能幫他嗎?能,他有退休金,還有一間房子,等他消失在天地之間時,房子就是國家的,然後誰能安葬他?當然是社工能幫他處理後事,這就是我們社會對待一個老人的寬容與仁慈。這種處在社會邊緣的老人,在台灣還不知道多少?他們從對人性的期望到失望,他們從對社會付出到被社會拋棄,就像一朵朵浪花從海洋奔赴岸邊,然後死在岸上。可是他們沒有浪花的漂亮,倒像是一粒粒的砂礫,就死在人生灘岸。

死亡如月落星沉,身體被漸次吞噬

雲母屏風燭影深 , 長河漸落曉星沉。

纖雲弄巧 , 飛星傳恨,

天街夜色涼如水,潮落夜江斜月裏,兩三星火是瓜州。

每個人都是一顆星星,小時候長輩們說的,當人老了,人走了,星星就暗了,就滅了。月落星沉,成了人間不變定理。每個人會變老,每個人都會走,至少這在現在,還是無法改變事實。有的老了,失智了,甚至各種各樣疾病,吞噬自己身體。英國作家「傑克倫敦」有本小說,《海狼拉生》,裏頭有句經典台詞:「我們的身體,是我們的第一個墳墓」。當我們漸次老化,我們的身體各部位開始有各自意識----詩人「林彧」,每個部位成為零零落落拼湊零件,我們只能坐等最終一刻來臨。

而現在有能力工作的,除了特殊一群人外,每個人都需要為下一餐而努力,沒有人可以例外。生活壓得你我都像一顆陀螺,不停打轉,誰有餘力可以再照顧家裡長輩?尤其在長輩生病期間,聘請看護成了很自然的事。問題是,現有的看護制度,讓看護承受極度壓力,這種壓力再來照顧長者,其結果可想而知。

看護拿最低時薪,卻替人把屎把尿

一個看護基本要長期每天工作24小時,有時去吃個飯都要提心吊膽,生怕病人在買飯期間出現任何問題。而看護工時薪只有100元,是被政府明定可以違背最低時薪的有證照臨時工。絕大多數看護在任職期間,得了各種慢性病,高血壓。有些人到醫院門口抽一支菸,就倒下和世界說再見。如果說護理師是辛酸一群,那做為與病人第一線的看護,更是第一線前鋒。因為除了被視為醫院最下層,還要因為無法正常休息,面對免疫力降低,還要面對各種病毒侵襲危險。這些幫人擦屎把尿的低階人力,組成階層又多是識字不高的群族,根本沒有人替他們發聲。

有個案例,某看護工從某醫院醒來,第一句話是:我為什麼在病床?因為他被病毒感染,昏迷,最後被救某醫院,直到醒來,已經是十幾天後事情了。問題是往後他必須面對多重器官受重創問題,他很難再回去工作崗位,這是一條漫長恢復之路。但問題是後續生計呢?答案在茫茫的風中,誰能回答他?

事實上,生老病死是一條無可奈何之路,如果可以,沒有人要當病人。如果可以,沒有人要去做讓社會鄙視的工作。但這世界沒有如果可以,這世界沒有如果。病人的痛,病人的魯,如果可以,誰要當病人?生活如果可以,誰要去幫別人把屎把尿,24小時無法安穩睡覺?人生的月落星沉,並不那麼恬靜美好而是在各種痛楚中,折磨自己和他人。----他們共通點,都是一群失聲禽鳥。

看看日本,再想想台灣的他山之石

事實上,台灣不能將所有責任推給所謂市場機制,或政府把自己角色從責任中抽掉。

 政府不是公親,更不僅僅是一個醫院監護機構。從國家政治倫層面來說,政府有讓國民免於飢餓,免於恐懼責任。政府也要有改善各種制度,營造國民更好環境責任。問題是現有政策,讓生活在長照第一線的照服員,充滿恐懼。因為這群人,沒有任何保險,生活在標準時薪三分之二底下,更別說什麼加班津貼。長期的工作,面對病人,面對形形色色家屬所造成的身心壓力,毫無紓解管道。

就算下班後,也很難有充足休閒可言,因為下個病人正在等你。除非你跑單幫,否則公司派班敢不接嗎?況且每個做這種工作的人,都有家庭壓力,最重要的是,社會很難有給他們其他工作機會。不做,就只有等餓死,做了,老了就真的能安穩嗎?一場病也許就燒掉半生積蓄,而這些人,超過九成都是五十歲以上的人。能有體力繼續,怕也沒多少可以燃燒的生命力。

反觀日本和台灣,同樣是高齡化社會,同樣面對照服員人力短缺。因此為提升照服員被尊重環境,不僅在訓練上有較周圓培育制度,拉近與護理師位階。可從事抽痰,鼻胃營養導管基礎醫療。並授於照服員「介護福祉士」稱謂。改變社會對於照服工作,誰都能做觀念,使照服工作更具專業性質,讓照服員也同樣受到社會尊重。

所以從制度改變,薪資改變,未來退休保障革新,都是一條不得不為的道路。問題是台灣照服改革的空間很大,問題很多,時間卻並不足夠。政府要是還用陳舊概念,不思改變,那麼未來台灣照服將是一條更艱辛道路。

隨著台灣少子化問題,台灣的年輕人將越來越少,年紀大的人越來壓力沉重越大,這都是無法避開事實。政府如果不能未雨綢繆,想繼續讓照護員持續在不合理待遇和未來生活無繼的恐懼下,那麼等到這些人一一凋零之後,怕是沒有人願意再從事這種照服工作。那麼政府所謂的長照2.0,也只能是空中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