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一位重視「人」更勝於冰冷報表的醫生CEO 國光生技詹啟賢

人物專訪

「吃的東西、擦的東西本來就不可能完全無菌,但打進人體的必須無菌。疫苗一次就是打幾百萬人、幾千萬人,不得了啊!」國光生技董事長詹啟賢,接受《信傳媒》專訪時分享道。

2019年底COVID-19新冠肺炎疫情爆發,病毒迅速擴散至全球多國,逐漸變成一場全球性大瘟疫。截至2022年3月13日,全球已累計逾4.56億例確診個案,其中超過604.1萬人死亡,是人類歷史上大規模流行病之一。

「疫情剛爆發,我們就用次單位做H7N9流感疫苗的基礎來開發(新冠疫苗),2020年初第一季,過了農曆年就交代研發部開始做,以蛋白開始生產。」在疫苗的議題上,台灣一直在自我品牌或是代工之路遊走掙扎,醫界、學界也一直在這個議題上有不同聲音。

台灣生技公司裡有臨床醫師經驗的CEO屈指可數,詹啟賢不只是一位醫師,當年他放下美國安穩高薪的生活,滿腔熱血回到台灣,他擔任過衛生署長、奇美醫院院長,前總統馬英九都曾要找他當副手。他知道一個藥品的副作用、安全性比冷冰冰的報表數據更重要,對於疫苗產業該怎麼發展,詹啟賢有自己一套看法。

回首過去2年,雖然國光當時未通過食藥署第一期臨床試驗審查,但後續仍積極在東南亞進行新冠疫苗2、3期臨床試驗,詹啟賢也強調在這場戰役中不會缺席,「第一,我們認為有責任,第二是不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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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發製造近60年 「打進人體的必須無菌!」

國光研發的新冠疫苗是重組蛋白技術(又稱次單位疫苗、次單位蛋白疫苗),詹啟賢認為,現在還是以mRNA疫苗居多,次蛋白在國際上還沒有被廣泛使用,「但將來次蛋白被使用一定會增加,尤其是法商賽諾菲(Sanofi)跟Novavax以這個為主,在今年會大量上市。」

提到賽諾菲在次蛋白疫苗研發一開始似乎有些失敗,詹啟賢強調,「也不能說是失敗,他們跟我們一樣一開始用的劑量小,結果效果不夠(達到)一期,就從頭開始增加劑量、重新設計,(進度)就慢了,我們也是這樣,因為我們把安全看得重。」他提到,吃的東西、擦的東西本來就不可能完全無菌,但打進人體的必須無菌,「疫苗一次就是打幾百萬人、幾千萬人,不得了啊!」

詹啟賢說,以當時全球疫情大爆發的情況,只要疫苗副作用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各國就會趕快核准上市使用,「現在如果回到過去的標準,這些疫苗的副作用大概是不會被核准的。」

詹啟賢強調,打在人體內的東西,必須是安全無菌的。(攝影/鄭國強)

疫情趨緩,市場回歸正常法則!「美國不會再給EUA了」

詹啟賢也強調,現在因為疫情穩定了,所以會照規矩來,「要給你證照要做到一定程度,美國不會再給EUA(緊急使用授權)了,所以Novavax也好,已經不會再有EUA了,還有法規和市場回歸正常法則,品質、效率、價格,政治介入力量就少了。」詹啟賢也默認,「EUA本身就是一個政治產品。」

業界流傳疫苗只要取得了美國藥證後,到各國都可以申請通過?對此詹啟賢笑著說,並沒有這回事。

他說,全球的license(藥證)一向都被視為一個國家的主權,每個國家自己認定,有的承認美國的,有的還需要額外再申請。所以前陣子有人講說WHO橋接過了全世界都可以過,根本胡扯。如果是這樣我們幹嘛去美國、去歐洲申請?講這句話的人從來就沒有生產過疫苗、沒有賣過疫苗、沒有申請過lice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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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證」被視為一個國家的主權,WHO是最低門檻

他強調,WHO是最低門檻,「今天WHO核准的藥證,不管是疫苗還是其他的,拿到台灣不准的還是要從頭來,只有美國或歐盟來的時候,我們可以說再勉強補個什麼(文件),沒有一個國家說WHO核准、他們就核准的啦!人家送我們AZ、莫德納、BNT我們當天就准了。」

至於從疫苗研發到製成,哪個部分最困難?詹啟賢坦言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難度,「疫苗從一開始到後面每個環節,只要一個環節看起來有出了問題,後面全部都不行了,環節又很多,都要反覆去驗證。」

疫苗從研發到製成有許多環節,且每個環節都緊緊相扣,一個地方出問題就得重來。(攝影/鄭國強)

次蛋白疫苗有生產不穩定問題

很多民眾擔心mRNA疫苗的副作用強,但次蛋白疫苗的副作用是否真的比較小?

詹啟賢表示,「理論上是,但次蛋白要做得對才可以,做不對也不行。就像說中藥比較溫和,但也要吃對才有效,跟成分、劑量都有關係,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就是生產過程。所以為什麼Novavax到現在美國沒有核准(上市),他一年前就已經三期臨床試驗都做完了,而且效果很好,但因為生產不穩定。」對於中研院研發次世代疫苗,詹啟賢也樂觀看待,但他提到,要到最後生產、核准、大量使用都還有很多挑戰。

針對目前國際最新研究指出,打3劑疫苗加上確診一次Omicron,這樣的免疫力最好,對此詹啟賢表示,「這個大家都在談,有很多都是理論,在醫學上所有研究都要回頭去把這些數據分析整理出來,才知道真正的情況,預測的都不算。」

至於施打第3劑疫苗的急迫性,他認為有機會就打,但絕對的必要性以後才會更清楚。「而且我要挑戰一句話,現在都說打了4個月後(保護力)就掉下來,這樣一年要打幾劑?4個月後要打第4劑、第5劑、第6劑嗎?所以現在很多都還不確定。」

不過這段話背後,詹啟賢想強調的是,疫苗產業不是傳統產業,也不像金融產業可以先算出獲利多少,每一步都是且戰且走、步步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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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美國醫師穩定生活,回台接衛生署長

40年前,詹啟賢在美國加州波莫那山谷醫學中心擔任外科部主任,擁有高收入、高社經地位和穩定的生活,但他放棄這一切回到台灣,1990年擔任台南市逢甲醫院(現為奇美醫院)院長,讓醫院收入轉虧為盈;1997年在時任行政院長蕭萬長的邀請下,接下衛生署署長一職,並一手建立了CDC疾病管制署、制訂《傳染病防治法》以及醫事人員任用條例;2008年接任國光生技董事長。

對於當時為什麼會回台灣?詹啟賢分享,「我覺得我回來可以做更多事,在那邊就只是一個臨床醫師,收入很好、社會地位高也很不錯,但我覺得就這樣了嗎?」

對於接下來的疫情走向,詹啟賢強調國光是一個全方位的疫苗公司,「COVID-19只是我們永續經營策略中的一環,不是只有靠這個,還有很多其他東西要去做。」

他也提到今年底臨床二期結果出來後,次世代疫苗該走哪條路也會更明確。對於東南亞市場,詹啟賢表示,COVID-19疫苗哪裡需要就供給哪裡,「這個疫苗沒有所謂地區性,不會說將來做好後一定要給誰,都是市場機制。」

不論是醫師還是商人...「疫苗安全性永遠是第一」

問到詹啟賢怎麼看當時SARS的防疫跟這次新冠防疫?

他提到,「當時SARS的時候,衝擊的層面雖然不小,但時間不長,這次比較長而且是全球性的,所以比較複雜。當然SARS也因為死亡率高,來得快去得快。」

而以這次新冠疫情來講,有人認為應該清零,有另一派卻認為應該與病毒共存,問到什麼是所謂合理的、做得好的防疫?詹啟賢笑答,「我是生意人不評論。」若以醫師的角度看?他再次強調,「我已經是生意人了。」

辦公室書櫃上擺滿妻小、孫子的照片,還有幾幅大師的書法水墨字畫,「我以前自己也有寫一些,最近比較沒有寫了。」

有多年臨床醫師經驗的詹啟賢,做疫苗也把人、副作用看得比數據報表更重要。(攝影/鄭國強)

詹啟賢笑說自己的生活其實很簡單,「我是被騙進來的,只是小股東啦,我覺得自己能力還不足。」「但我的基本觀念是,既然是上市公司,不要過度去誤導投資人,造成投資人的損失,當然可以把股票炒起來,但炒起來後又怎麼樣呢?我們又不靠那個來生存,永續經營才是目的。」

問到投入這場疫苗大戰,有這麼多東西要思考,晚上會失眠嗎?他淡淡地笑說,「進入這行就要習慣這樣。」

採訪尾聲,詹啟賢辦公室門口外掛著大大的「是乃仁術 必為良醫」書法字樣,其原文出自《孟子·梁惠王上篇》:「無傷也,是乃仁術也。」意思是沒什麼妨害的,這正是仁慈的表現。

友人贈送「是乃仁術 必為良醫」的匾額給詹啟賢,他也自許能不負眾望,提供民眾更安全無虞的疫苗。(攝影/鄭國強)

雖然當年滿腔熱血回台,一路以來風風雨雨,有灰心、有失望,但因為看過病人服藥後的副作用,詹啟賢比別的CEO更在意「人」的反應,而非冷冰冰的數據和報表;在追求疫苗立刻上市和安全有效之間,他選擇了後者,雖然這樣的哲學讓許多股民和外界不解,但對於打在人體內的東西,「安全性」仍是詹啟賢認為不容妥協的首要目標。

醫療先求不傷身,和詹啟賢一直強調疫苗打在健康人身上,對於副作用必須特別小心的理念相呼應,也唯有能考慮到這一點,才能算得上是一介良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