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古拉耶夫（Sergei Guriev），俄羅斯經濟學家，曾任歐洲復興開發銀行（EBRD）首席經濟學家、俄羅斯新經濟學院（NES）校長，目前是巴黎政治學院（Sciences Po）經濟學教授。古拉耶夫因公開支持俄羅斯反對派而屢遭當局騷擾，2013年他離開俄羅斯、逃往法國。
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需要用石油賺進美元，而且是現在就需要。許多人預期普丁將正式對烏克蘭宣戰，此舉將允許俄羅斯全面動員後備力量，然而，普丁固然想派遣更多士兵至烏克蘭，他卻負擔不起。歐盟新宣布的石油禁運措施能迫使普丁停止侵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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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禁運打到普丁痛點，但是...
克里姆林宮（Kremlin）的宣傳調性緩和下來，不再有人談論攻下基輔（Kyiv），顯然普丁現在唯一的目標是佔領烏東的頓巴斯地區（Donbas）。然而普丁在那裡也不一定能取勝，因為烏克蘭發起了所謂的「聯合部隊行動」（Joint Forces Operation），其中包括訓練有素的軍事單位，並且具備愈來愈多西方先進軍事裝備。
同時俄羅斯失去大部分現代軍事裝備，西方制裁更使其無法補充庫存。由於沒有多少選擇，俄羅斯現正在「開箱」蘇聯時代的坦克。
普丁彌補軍備不足的唯一辦法就是增派士兵，但徵召新兵這個想法不受歡迎，所以普丁不得不花錢僱傭兵為俄羅斯而戰，但他同樣出不起多少錢。據報導，俄軍新兵現在月薪為3000至5000美元之間（約為新台幣8.8-14.7萬），然而俄羅斯最近取消了招募新兵的年齡限制，這表示即使薪資遠高於俄羅斯中部地區平均，也無法吸引足夠的民眾參戰。
俄羅斯財政部最近公布的預算顯示，普丁負擔不起不斷增加的戰爭成本。其公開資料首先證實戰爭代價高昂，4月軍費開支增加近130%，達到6300億盧布（約102億美元），按比例計算等於俄羅斯年度GDP的6%。
資料還顯示，俄羅斯4月財政赤字超過2600億盧布，按年度資料計算等於GDP的2.5%。全球油價高漲，但俄羅斯一直在跳樓大拍賣石油──最近幾週烏拉爾原油（Urals crude）每桶為70美元，比市價低30%──而今（2022）年俄羅斯預計降低10%整體產量。與此同時，俄羅斯非油氣收入大幅下降，石油和天然氣稅收在財政收入的比例超過60%，而一年前這一比例還不到40%。
普丁依賴石油美元，代表歐盟宣布未來6至8個月內對俄羅斯9成石油進口實施禁運，確實打到俄羅斯痛處。現在我們幾乎能肯定，普丁將於一年內面臨重大財政危機，使他不僅在俄烏戰爭難以為繼，更別提入侵另一個國家。
歐洲必須對俄石油施加高關稅，或設定「價格上限」
問題是短期內禁運將為普丁「助攻」──歐盟才宣布禁運，油價頓時應聲飆升。這就是為何歐洲應立即採取其他措施，以完善其石油禁運政策，而以下有兩個選項脫穎而出：
首先，對俄羅斯石油進口徵收高關稅，哈佛經濟學家豪斯曼（Ricardo Hausmann）在俄烏戰爭爆發後立即提出這個想法，而其他人也證明了這確實能迅速實施。這一措施在經濟上堪稱完美。購買俄羅斯石油的每一歐元，都是資助普丁在烏克蘭進行暴力活動，這是一種「血的外部性」（blood externality），因此應該做出相應定價。俄羅斯能源買家所支付的部分金額，應作為賠償轉移給烏克蘭，或者存在特殊信託帳戶直到能正式賠償烏克蘭。
然而歐洲家家戶戶戶正面對能源價格飆升之際，政界對課徵石油稅的興趣不大。考慮到這一點，義大利總理德拉吉（Mario Draghi）提出一項替代方案：價格上限。該方案已由歐洲理事會（European Council）指示歐盟執行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進行評估，其想法在於，西方國家為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設定一個較低的價格，並對願意以更高價格和俄羅斯買油的第三方國家或實體施加「二級制裁」（secondary sanctions）。
價格上限可以立即實施，例如設定俄羅斯石油每桶為70美元，並隨俄烏戰爭進行，每月將上限降低約10美元。是的，普丁能拒絕以這個價格出售石油，然而有鑒於他迫不及待想以極低折扣向中國和印度銷售能源產品，而且如今能源價格遠遠超過生產成本，這似乎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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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地，俄羅斯可能會以上限價格繼續向西方買家供應石油和天然氣，而面臨制裁威脅的中國和印度等買家，則沒有理由支付更多費用。這將能讓消費者從高油價解脫，並使俄羅斯收入驟降。
歐洲能源企業偷幫俄石油洗產地
有些人可能會爭說，設定價格上限會抑制轉向再生能源的動機，但這個論點僅適用競爭性市場。當前的石油和天然氣市場，價格遠遠超過邊際成本，全球石油集團「石油輸出國家組織與產油盟國」（OPEC+，包含俄羅斯）最近才同意7、8 月增產。甚至在俄烏戰爭爆發前，俄羅斯天然氣巨擘「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Gazprom）可能就已在歐洲操縱價格，俄方這種壟斷行為，正構成設置價格上限的正當理由。
另一個反對價格上限的常見論點，在於它恐刺激黑市活動，這確實是一個風險。歐洲各大能源公司已開始將俄羅斯石油產品與其他地方的石油產品混合，例如「拉脫維亞混合油」（Latvian Blend），如此一來它們便能利用低價的俄羅斯能源，同時又能聲稱它們並未推普丁的戰爭機器一把。
小百科：什麼是「混合油」？
這是一種幫俄羅斯石油「洗產地」以規避制裁、在歐洲合法銷售的方法。如果俄羅斯石油以低於50%的比例和其他產地的石油混合，技術上這就不算是俄產石油，產地能以其他國家的名義出售，即使該油品其實高達49.9%是產自俄羅斯。瑞士信貸亞洲區首席經濟分析師陶冬曾在微博揭露，有俄羅斯石油從臨波羅地海的小城Primorsk運至拉脫維亞油港Ventspils混合。
目前這些公司沒有違反任何法律，但如果實施價格上限政策，他們的行為就會觸法。有鑒於大眾對戰爭感到憤怒、西方對施加二級制裁的承諾，以及依賴開源情報、由公民主導的調查興起，隱瞞這類違法行為將非常困難，甚至可說是不可能的任務。
歐盟的石油禁運固然能打擊普丁，但不會很快發揮作用，因此歐洲必須立即對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實施價格上限。
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洪培英編輯校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