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德維斯（Kemal Dervis），華府智庫布魯金斯研究所（Brookings Institution）資深研究員，曾任土耳其經濟部長、聯合國開發計畫署（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署長
俄烏戰爭以及各國對戰爭的反應，將成未來數十年塑造全球政經秩序的決定性因素。尤其是俄烏戰爭後重建烏克蘭的過程中，西方聯盟對俄羅斯還有南方國家的角色會採取什麼行動、論述和計畫，將反映其長期戰略目標。西方的目標只是擊敗俄羅斯、擴張並強化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或者展望一場「勝利」，為一個民主能更為鞏固、全球治理更為有效且包容的世界奠定基礎？
儘管戰爭結果仍是未知數，西方的戰略目標將造成顯著後果，特別是烏克蘭獲勝後他打算如何對待俄羅斯。最大的問題在於，西方是否會以嚴厲賠償條款懲罰全體俄羅斯社會，或僅針對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的專制政權，減輕俄羅斯民眾的負擔。
對俄人愈苛刻，就愈將他們推向中國懷抱
俄烏戰爭開打時，西方強調其首要目標是「捍衛聯合國憲章及民主」。到了春末，一些美國戰略專家及官員主張將戰略目標定為永久削弱俄羅斯。如果俄羅斯發生政權更迭，該目標是否依然有效？目前這點還不明確。
不管以什麼方式，要全面化解俄烏衝突勢必得要求俄羅斯負起部分重建責任，畢竟這場戰爭是他挑起的，不過俄羅斯民眾面臨的重建條款會嚴厲到什麼程度，將帶來政治後果。條款愈苛刻俄羅斯愈可能緊抱中國，讓中國和俄羅斯在戰後地緣政治秩序形成緊密集團。
我們不應低估中俄聯盟的影響。聯盟重心固然是中國，俄羅斯GDP規模也相對較小（少於義大利），我們卻不應忽視俄羅斯的科技能力、核武規模、自然資源財富，以及遼闊領土的戰略重要性。
以不同方式分開對待普丁專制政府以及俄羅斯人民，民主國家或許就能避免俄羅斯陷入長期「迷失」。一些政治決策者提議禁止所有俄羅斯人入境歐盟國家，正是把俄羅斯推向中國的典型措施（編按：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呼籲歐盟各國停止核發俄羅斯公民簽證，8月18日愛沙尼亞開出第一槍禁止俄人入境，芬蘭則將把對俄核發簽證數量減少至現行的10%）。錯誤地把世界分為民主和專制兩大陣營，也是同一種兩極分化的無效戰術。應對普丁這類專制政權時，任何成功外交策略的關鍵都在於區分政治領導人和一般民眾。
南方國家在「重建烏克蘭」中遭邊緣化
俄羅斯在聯合國安理會擁有否決權，確實導致聯合國無法在對抗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中發揮協調作用。不過承擔這項任務的西方國家，也幾乎不曾在決策過程中諮詢南方國家，或讓他們參與戰後規劃。
而3月聯合國大會譴責俄羅斯的兩項決議中，大部分南方國家都拿下棄權票也是事實。西方應該承認，發展中國家對俄烏戰爭的態度反映出他們淵遠流長、根深蒂固的「本能」──對歐洲殖民主義苦澀的集體記憶，而且許多國家還記得自己追求獨立期間曾獲蘇聯支持。
此外，7月初西方國家在瑞士盧加諾（Lugano）舉行「烏克蘭重建會議」，該平台卻沒有任何南方國家參與。有人可能會說，這主要是一場「捐助國會議」，但該會議又排除了富裕的海灣國家，並納入阿爾巴尼亞、北馬其頓等不太可能成為「金主」的國家。
重建烏克蘭將需高達數千億美元的投資。因此，這項計畫恐將從南方國家分走大量金援，這些國家還在試圖讓富裕國家履行其長期承諾，即每年提供1000億美元給貧困國家，支持他們減緩、適應氣候變遷衝擊的能力。另外，烏克蘭重建計畫的採購規範，能在多大程度上允許非捐助國有效參與投標，也是一個值得觀察的有趣切入點。
贏了戰役，卻輸掉整場戰爭？
西方陣營邀請南方國家參與烏克蘭重建或許還為時不晚，尤其是像印度、南非這些在特定領域擁有良好技術能力的國家。西方也應該邀請發展中國家參與制定俄烏戰爭第一階段和解後，要對俄羅斯保持哪些制裁的規範，以及如何監管被凍結的俄羅斯資產。
如果烏克蘭在俄烏戰爭中獲勝，西方在烏克蘭重建期間如何對待俄羅斯，以及他對南方國家的態度，將決定戰爭的結果是否有助全球秩序邁向更公平包容的多邊主義。最糟的情況，就是西方付出沉重代價取得勝利，最終卻只是強化獨裁政府並進一步加深全球分歧。
註：本文之中文翻譯由Project Syndicate提供，再經《信傳媒》洪培英編輯校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