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習主義」輾壓個人理想 中國年輕人「躺平」是一種無言的抗議

中國議題

習近平團隊擔心互聯網一代的學童、青少年、大學生、城市白領漸漸都以自己所屬社群的意見為依歸;他們面對抉擇會去尋找自己的信仰或心靈導師,而不再重視傳統黨國的規訓與教條,這將是未來政治控制的重大缺口,也是習近平時代不斷強推「習近平思想」,重新提出政治要「旗幟鮮明地從娃娃抓起」的毛式教育論述,從各級學校開設必修課,開發「學習強國」APP、「習近平思想磨課師」(MOOC)在線課程、到在熱門動漫視頻網站「嗶哩嗶哩」發布「習近平思想微黨課視頻」等新式政治教育的根本原因(BBC 2019)。

不想跪又站不起來的「躺平主義」

習近平對於「整文風」的重視由來已久,當他還是儲君之時,2010年5月16日就在《求是》雜誌,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書記處書記、國家副主席之名發表重要文章〈努力克服不良文風    積極倡導優良文風〉。文中痛批官員幹部長期以來的「長、空、假」文風,但卻又高度讚揚從毛鄧江胡四代中央領導人代代都極其重視「改進學風和文風」,這顯示習刻意從黨內傳統尋找改革動力,迴避啟蒙傳統批假打假所推崇的批判主義與理性主義途徑,因為後兩者顯然與「境外敵對勢力」喜好的媒體自由與言論自由太為相關,是「國際主義」逆流之下的反動勢力。

自此習執政十一年以來,這個「整文風」之勢在2021年之後最為明顯,人民食衣住行育樂每一個層面都受到這個新氣象波及:手機上必備 AAP服務商的阿里、騰訊、拚多多、美團被處鉅額罰款,小市民的錢莊螞蟻金服上市喊停,然後連出門叫計程車一定要用的滴滴出行也被下架調查;學生與上班族進修必去的補習班現在是非營利機構不能賺錢;接著藝人明星、澳門賭場業、網路遊戲商等行業接連被批評整頓,這些林林總總的事件看似無關,又好像被海外媒體稱為是「文革再現」的跡象,無論理由為何,對於原本已經受創於疫情、水災、缺電之苦的中國經濟可說是雪上加霜,這些行業都是中國新經濟的翹楚,無論是股價或雇用人數都對維持整體GDP成長具有極大的貢獻,許多人都在納悶:打擊面這麼廣,有必要嗎?

在這樣肅殺的氣氛之下,強調「不想跪著,又不能站著,只好躺著」的「躺平主義」成為2021年的熱門關鍵字。 但這個看起來非常平靜、非常「沒有事」的躺平運動,卻仍被黨視為是一種無言的抗議、是一種「病毒」,黨國認為躺平是一種拒絕配合體制的「不合作運動」;甚至在某些積極的愛國者看來,躺平本身也具有「高級黑」的反諷效果,因為權力者所推崇的學習或勞動模範,在這些躺平者的面前被戳破真相,一個人如果沒有背景、沒有好出身、沒有關係,就算學歷再好、工作再努力、甚至就算有妻有房有車也小有成就,但最終還是「他人賺錢的機器和被剝削的奴隸」。

當個人主義與「習主義」發生碰撞

世界該如何理解這個習近平領導的「運動」呢?過去所理解的「民主vs.獨裁」的二分法可能不夠準確;現在習近平的中國,至少在社會治理路徑上的對立是「個人主義vs.集體主義」。習式治理打著中國制度優勢的招牌,事實上是推銷一種頂端優勢邏輯下的集體主義,要求個人放棄自己的理想與需求,只能單純地為黨國服務。

更糟糕地是,習近平團隊並沒有貢獻什麼在互聯網時代的新論述或手法;它在21世紀的實踐採用的卻是20世紀初期的整風語言與手段:透過「整頓三風」的逆向操作手法,去打擊原本自己的隊友來鞏固地位,包括「反對主觀主義」(能賺錢就是合理)去修理紅頂商人;以「反對宗派主義」(例如不落實「動態清零」的市委書記)整頓不聽話的黨員幹部,以「反黨八股」(事實上是提出另一套黨八股)來整頓網路、演藝圈、宗教團體、少數民族自治區等範圍中的社會文化風氣。

這個集體主義的精神觀,是毛澤東掌握中國共產黨之後奉行不虞的主張,目前顯然也是習近平時代社會治理上的最高指導原則,而在習近平目前看似大權穩固的當下,這個原則似乎也執行得非常成功與徹底。但從以上四類案例來看,這些「成功」可能同時會是一個自己創造出來的「清零陷阱」:當它不斷向自己的人民推銷自己是無比成功的同時,卻更難以解釋為何不斷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各式各樣的反抗者、越來越多的國際指責與包圍;面對裡外的責難,也就只好繼續堅持難以達成甚至造成反效果的政策,然後把失敗推託給「外來勢力」的陰謀。

「不能把中國共產黨同中國人民分割開來」

從網路公司到基督教教會;從香港到新疆,這樣的惡性循環的故事在習近平時代不斷上演。這個循環的未來不會平靜。習總書記在百年黨慶當日演講中,出現了要把14億中國人成就都當成自己囊中物的「真心話」:「任何想把中國共產黨同中國人民分割開來、對立起來的企圖,都是絕不會得逞的,9,500多萬中國共產黨人不答應,14億多中國人民也不答應。」

習近平在建黨一百週年講話中那個「不能把中國共產黨同中國人民分割開來」的表述中,還有另外一句話預告了他的立場:誰打算干涉,誰就會「在由14億多中國人築起的鋼鐵長城面前碰得頭破血流」。用這個章節的四個案例來重述這段話,習近平想問他的幹部,網路、病毒、宗教、分離主義這些不穩定因子,都會屈服在他的「鋼鐵長城」治理體制之前嗎?面對新時代的問題與新形態的敵人,這個習思想所標榜的「制度優勢」,是否能夠解決新問題與打敗新敵人?我們跟習總書記一樣想知道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