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商店行竊」(shoplifting)問題愈來愈像一場在各地蔓延的流行病,它成為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的焦點之一,誓言重新入主白宮的前總統川普(Donald Trump)10月在加州對選民表示警察應該直接開槍射那些小偷。
「我們將立刻阻止所有打砸燒搶行為。很簡單,如果你去一家店偷竊,你可以預期你會在逃跑時吃子彈。」川普這番話獲得共和黨支持者喝采。
川普在加州提到這件事是有道理的。2014年起在加州950美元(新約台幣3萬元)以下的竊盜行為被降為「輕罪」(misdemeanor)。許多人認為這催生了一波犯罪潮,然而有專家指出,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什麼是「商店行竊」?它和搶劫有何不同?
根據《加州刑法》(California Penal Code)第459.5條,「商店行竊」的定義是在營業時間進入一家商店,在沒有付款的情況下試圖帶著商品離開商店,且該商品的價值在950美元(含)以下。
2014年加州民眾公投通過「47號提案」(Proposition 47),將「商店行竊」等非暴力犯罪降為輕罪,這表示觸犯者可被求處最高6個月有期徒刑,關押在郡監獄,以及最高1千美元的罰款。
至於「商業搶劫」(commercial robbery),即在營業時段店員在場的情況下透過武力或恫嚇取走商家財產,由於涉及暴力行為,仍屬重罪。另一種商業搶劫(commercial burglary)則是在店家關門後闖入並取走商家財產,檢察官會視情況求處輕或重刑。
2014年47號公投案的贊成票比例達到59.61%。2020年加州公投「20號提案」曾提議修改重罪定義,將「商店行竊」的「重罪線」重新下調至250美元,然而這項公投案並未通過,反對票比例為61.72%。
許多州都有類似的竊盜「重罪線」規定,例如德州(2500美元)、紐約州(1000美元)、亞利桑那州(1000美元)、佛羅里達州(300美元)。不過加州的情況最受矚目,也最常被提出來討論。
「商店行竊」的輕罪條款有哪些例外?
如果行竊者過去曾有重罪紀錄,則不適用這項輕罪條款。
此外2021年加州州長紐森(Gavin Newsom)簽署一項法令,規定「商店行竊」若為集團犯罪,且竊盜目的為販賣贓物,就算竊取商品不到250美元也算是重罪。
「商店行竊」降為輕罪的目的為何?
將「商店行竊」降為輕罪的目的在於減少加州監獄的關押人數,並希望將省下的經費投注到其他社會福利和教育政策。
根據美國國家矯正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Corrections)統計,47號提案通過隔年,2015年加州的監獄人口為12萬9593人、監禁率(每十萬人有多少人入獄)為329人;2020年這兩項數據為9萬7328人、247人,縮減幅度都約為25%。
加州零售業犯罪潮:增加的不是「商店行竊」而是「商業搶劫」
網路不時盛傳,在加州偷竊只要金額低於950美元就可以無罪,這顯然是錯誤訊息。然而「商店行竊」輕罪化後,儘管它本身的犯罪率沒有增加,「商業搶劫」確實有所上升。
無黨派「加州公共政策研究所」(Public Policy Institute of California)9月公布一份報告,發現2014年後「商店行竊」的犯罪率增加並在隔(2015)年達到顛峰,但之後開始下降,2019年新冠肺炎爆發後更是顯著減少,直到2022年才又大幅反彈28.7%,不過仍比疫情前水準低8%。
真正在2014年後持續穩定增長的,是仍屬重罪(或可能被判重罪)的「商業搶劫」。
加州大學爾灣分校(UC Irvine)犯罪學教授庫布林(Charis Kubrin)因此分析,大家在電視上看到的犯罪集團「打砸燒搶」其實和47號提案沒有什麼關係,她也反對修改該提案。
儘管如此,「商店行竊」輕罪化仍最常成為攻擊標靶。
社群媒體上瘋傳各種光天化日之下大肆搶劫商家的影片,洗髮精和牙膏等日常用品跟高價酒類飲料一樣被鎖在櫥櫃裡,不僅加深民眾不滿,店家也叫苦連天。
加州大學犯罪學教授:怪罪47號提案是過於簡化問題
2023年公布的「全美零售安全調查」(National Retail Security Survey)顯示,2022年全國零售業因竊盜損失1121億美元,高於2021年的939億美元、2020年的908億美元。
11月21日《富比世》(Forbes)報導,根據它的調查,大部分美國店家每個月因「商店行竊」而蒙受的損失約落在500-2500美元之間。
全美零售聯合會(National Retail Federation)表示,竊盜集團成為零售業者的頭號問題之一,而且近9成認為和一年前相比,竊賊變得更暴力、更具侵略性。
根據《富比世》,達吉特(Target)等大型零售商因竊盜損失與安全問題決定關閉4家加州分店,而小型零售業者主要應對方式是「漲價」以平衡損失(64%)、裝設監視器(50%)和移動感應器(45%)。
然而庫布林反駁,零售業者把業績不佳通通推給竊盜案激增的說法,只道出一部份的事實。「犯罪只是其中一塊拼圖,而不是整片圖像。」她說。
庫布林指出,通膨挑戰、消費模式轉向電商平台也都是實體零售業者表現欠佳的原因之一。
「改革導致犯罪,而犯罪又導致零售業線在面臨的所有問題,我們必須摒棄這些過於簡化的陳述。」庫布林表示。
史丹佛大學經濟學家:輕罪化導致「執法不力」
然而,統計數據和民眾的感受往往有巨大落差,庫布林根據數據作出的評論也曾被批評「不接地氣」。
加州政壇顯然已經意識到這項危機,今(2023)年8月紐森和洛杉磯市長巴斯(Karen Bass)都成立特別小組以解決團夥竊盜犯罪,該州眾議院也組成零售竊盜特別委員會,準備在11、12月召開聽證會。
11月20日福斯新聞報導,加州的零售業竊盜在2021年達到高峰,該州首府沙加緬度(Sacramento)郡警長古柏(Jim Cooper)直言,本地的「商店行竊」問題已經「超越危機層級」,並將之歸咎於2014年47號公投案。
「選民是被騙了才會投下贊成票。」古柏指控,當時該公投被包裝成一項支持安全社區和學校的提案。
美國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經濟學教授歐漢尼安(Lee E. Ohanian)也撰文指出,「商店行竊」輕罪化代表執法部門可能不會太費心去調查這些事件,而就算展開調查,檢察官最後或許也不會起訴。
這樣消極的執法情況,根據歐漢尼安,鼓勵許多不肖人士直接跑進店家大喇喇搬走商品,而店員及保全只敢在旁邊錄影存證,因為他們擔心遭到可能攜有武器的犯罪者攻擊。
許多人相信加州對竊盜罪的「究責」功能已經失靈,而歐漢尼安主張降低它的「重罪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