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崑玉特稿》從烏龍院到網紅院 立法院生態又將產生一次劇變

政治

立法院曾被身在其中的人們,戲稱為「烏龍院」,因為每天都會發生令人意外的鳥事;後又被稱為「龍發堂」、「瘋人院」,因為立委們為了搏取媒體關注,無所不用其極的各出奇招,要你想像不到才有新聞價值。也有人罵它是「立了貞節牌坊的怡紅院」,因為多少見不得人的交易與罪惡,心機與鬥爭,都在此假公義之名而行。

但現在,時代變了,未來立法院恐怕將變成「網紅院」,天天開直播,人人開直播,立委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將成為他人觀賞的素材。

結果是,每個人都看起來很努力,但沒有一件事能做成功,因為網紅的特質就是「有我無他」,為了搏聲量,什麼人情義理都可以不顧。

未來立法院將變成網紅直播室

君不見,從立法院開議走紅毯,各黨新進立法院的網紅就開始直播了。「一生監督賴一人」的謝龍介,不但開直播還把形象定位做成了傘。旁邊是最會送禮物的王世堅,開完直播還前去交流一下。

政治類前幾名的直播主,徐巧芯、羅智強、黃國昌全進了立法院。隨便講句話便能刷出流量的韓國瑜,當上立法院長。妙語如珠意外爆紅的王義川,正磨刀霍霍在牛棚等著上場,據說他是唯一曾經把黃國昌罵哭的人,「太好笑了」對上「太離譜了」,每天都有好戲可看。

中華電信恐怕得在開議前,緊急在議場上方架個超大頻寬的5G基地台,否則開議那天頻寬可能不夠用而當機。因為議長第一錘還沒敲下去,立委們的5G手機全都開機上傳,而且此後還會變成常態。如果各家直播大當機,中華電信董事長第一個要被叫來罰站挨罵夾卵蛋,那可不是個好兆頭。

若你以為這樣就完事了,那可就錯了。除了院內立委,還有一堆旁聽者會在那裡開直播。院會議場上頭是有旁聽席的,以往只有媒體佔據一區,以後另外一半可能被大批政治類網紅佔據,先去辦個助理證或旁聽證就行了。喔!我差點忘了,很多立委的助理也是網紅,此時不播更待何時?

以前立委打群架,頂多媒體掐個幾分鐘畫面報報,現在可能會有「球評」級的網紅開直播,「綠營發動全面進攻搶佔主席台,藍營採取人盯人戰術阻擋。」「正當綠營小將惡虎撲羊,韓院長一個膝蓋走路躲過三人,又絆倒第四個」。

「藍營老將謝龍介突然從左邊竄出,一把抱住王世堅摔在地上扭打,王世堅使出十字鎖反將謝龍介扣在地上…」。「黃國昌自帶小喇叭大喊『太離譜了!』不料王義川一個箭步,奪空鑽到黃國昌身後,拿了個鐵喇叭對著他耳朵唸起了往生咒…」。

當立委都是網紅、一切公開透明並不一定是好事

你以為這樣已經夠了,那你又錯了。本來應該關門會議的政黨協商,現在已經公開直播,所以也談不了什麼事了,真正的協商常改到議場後的小房間。但當網紅成了總召,或總召被迫當起網紅,這世界就沒有秘密了。你怎知坐在對面的那個人,身上有沒有裝針孔秘錄?有沒有偷開手機錄音?你打的電話、傳的簡訊,會不會被人截圖、錄音、或那天給唸出來?以後連上個廁所搭訕幾句,都有可能變成呈堂證供。

老柯抽煙雖不是新聞,但誰知會不會被拍成梗圖?那天黃國昌不小心偷抽兩口,那不是更有爆料價值?須知,「以高道德標準要求別人,以低道德標準管束自己」,正是網紅世界的主要特徵。你以為不構成犯罪便可行為,但網紅世界要打擊的,正是你的完美形象。沒關係,你沒底線,我就更沒底線,大家來比誰沒底線?一個誰給誰打電話的過程,在政治圈再正常不過,現在都能鬧三、五天新聞,好喔!那以後就都比照辦理。

如此這般,人與人之間從此毫無信任,黨與黨之間此後沒啥可談,以後誰還有空間縱橫捭闔?誰還能坐下來真心交換各自困難與考量?立法過程只剩下衝撞與爆料價值,每個人、每個黨,都專心於給自家支持者交待,而不是一起完成什麼事?因為願意妥協的人,很快就會被「高道德標準」、「公開透明」給弄髒了,沉下去了。請問,這樣的立法院還能妥協什麼?不妥協就只能打,這樣還能成就什麼偉大的任務?

立院是妥協各方意見的地方,不該為搏聲量不擇手段

所以,我覺得韓國瑜當院長的第一任務,不是開政黨協商決定什麼時候開議?如果連開議日期都無法妥協,都有人要為了表彰自己勤勞來搞花樣,那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商量妥協?韓院長應該告訴所有黨團,立法院是各方意見妥協商量的地方,如果有人蓄意破壞,以後大家就照規矩來。開議時間有人不願妥協是吧?那就照協商慣例規矩,各黨團無法合意,就進入一個月冷靜期,咱們三月再來開會,這樣好不好啊?

現實上,當立法院成為網紅院,可預見的是衝撞、嘶吼、為搏聲量不擇手段,將成為立法院的日常。融合妥協的過程將不復存在,因為所有人的思考重點都是成就個人,而非成就整體,但他們一定會宣稱自己的主張才是為了整體。這比「立了貞節牌坊的怡紅院」還糟糕,因為只有頭牌花魁的怡紅院,沒有人願意當小妹,於是很快就會演化成「一樓一鳳」,全部變成站壁散戶。但立法院終究是個合議制的地方,個人是成不了事的。結果,就是逐漸言之無物,一事無成。而看戲的吃瓜群眾,也很快就會失去耐性,因為戲永遠就只會是個戲,理論與實物兼備,什麼事都做不成,而且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不過,現實總是在衝突與妥協、失敗與成功間,鼻青臉腫的成長的,那是一種尋找邊界的過程。等各家網紅都學乖了,認清妥協的價值了,也許一、兩個會期已經過去了,那才會是真正政務推動的開始。

也許,另一種也許,網紅們離不開音量的鴉片,尤其某個唯音量是從的黨主席,似乎將自兼「院外黨鞭」,有權力而無責任,那恐怕只會讓網紅院更加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