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世局彷彿回到街頭打群架的年代,美、蘇對抗不再,而美、中互毆中。在川普設租重組全球貿易體系下,台灣只能選邊站隊,站好隊伍,機會與風險並存,而這也正好是重行檢討修正國家產業經貿發展方向的時候。
川普執政百日,一連串令人目不瑕給的政策行動,已然將他未來四年的施政計畫與行動揭露得很明白。史蒂芬·米蘭(Stephen Miran)撰寫的《重組全球貿易體系使用者指南》(A User’s Guide to Restructuring the Global Trading System)簡直就是川普的新政提綱,而像是最近與馬斯克互懟的彼得.納瓦羅(Peter Navarro)早在2010年出版的《毀滅的種子:為什麼華盛頓走向經濟崩潰及如何重獲美國繁榮》(Seeds of Destruction : Why the Path to Economic Ruin Runs Through Washington, and How to Reclaim American Prosperity)更像是完整的川普新政藍圖,川普政府可能採取的行動與政策意圖盡寫其中。
我們可以說,本屆川普政府是帶著全套施政藍圖上工的,他的未來執政方向很明確,執政過程的變化就是他必須抵禦並通得過反對者的對抗,並回應各種不確定的偶發事件帶來的衝擊等變數,當然,他可千萬別引致系統性崩潰的危機。
川普放大招,世人全驚慌
川普接下來就是根據藍圖指引的方向,出招—見(回)招—拆招,持續地PDCA,逐步推動他的政策進度。
我們必須說,79歲的川普是玩真的,所以不要忽視川普政府的決心與意圖。人們或許納悶,怎川普像謝遜一樣,幹嘛全套七傷拳打得又急又猛,傷人傷己?!其實,川普不得不然,因為他必須在明年11月美國中期選舉(United States Midterm Election)前去除各種附帶損害,以便收拾戰場,取得政績,專注選戰。否則選輸了,川普新政就唱不下去了;想要選贏,所有的政策成效、損害與後座力,統統得在明年上半年前見真章,以便逐步收拾戰場,專心打好半年選戰。與時間賽跑是現階段川普政府的最大挑戰,他必須求成,難以坐待。
川氏決策風格驚奇剌激
平實地看,川普團隊是有行動力的團隊,但不是決策周全的團隊;它講求紀律,要求成效,決策果斷明快,其雖是在美式民主制度內,但廣開言路的途徑似乎是沒了,內部也沒人敢挑戰川王權威,而萬一川王就某政策先開口了,那決策前的政策討論就結束了,全員閉嘴,這種決策體系,可是比「民主集中制」還威啊!當然,也就不令人意外地,事後修補政策後遺症的攤子也會多很多。
是以,眼下的川普及其政府團隊的決策風格,宣告著今後世局會像是坐雲霄飛車般的剌激驚奇。從MAGA共主、行政團隊內從副總統JD萬斯(James David Vance)到國務卿盧比歐(Marco Antonio Rubio)的謹言,國安顧問瓦爾茲(Michael George Glen Waltz)的去職,到開玩笑川普成為教宗的AI照片,都反應著川普決策圈子內部日益威權與固化的走向。
不公平貿易讓中國成了大贏家
川普為何急於重組全球貿易體系?就像川普多番表述的,美國在當前的貿易制度下,吃了大虧,所謂的全球化秩序成為剝削美國製造業與工人利益的結構性陷阱;美國不是被自由貿易擊敗,美國要求更加公平的貿易制度。
在他眼底,中國顯然是現行世貿組織制度下的最大獲利者與占便宜者。中國自2001年底入世以來,20餘年間,中國GDP增幅8倍,GDP總量由2001年占比4%到占比全球16.9%(2024),出口及進口總量分別從2000年的4.3%及3.9%,到2024年上升為14.5%及10.5%,是全球最大出口國家及第二大進口來源國,而依據國際貨幣基金(IMF)統計,中國現今已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若依購買力平價則是世界最大的經濟體)、第一大工業國、第一大農業國和第二大服務業國。
中國的經濟成就雖是全體中國人民的努力得來的,但也不容諱言,中國以開發中國家身分入世為保護傘,依恃國家補貼退稅配額特許傾銷等作為,推動非市場經濟政策手段,組織市場進入障礙,拒不實現加入世貿組織的承諾事項(45項承諾還有23項尚未推動)等過往,呈現出中國的經濟成果是在以各種「以鄰為壑」的做法下成就的,中國商品傾銷全球就是最好的例證,美國對中國的指控自有其信實的依據。
川普重組全球貿易體系
在被中國占盡便宜的同時,川普更看到了美國永續發展的危機;它不只是持續增加到令人窒息且不稍停的國債令美元有崩盤的壓力;美國全境製造業幾被淘空的產業空洞化、去工業化現勢,嚴重的國力危機實際上已令美國沒有足夠的能量打一場持續的動員戰爭,這才是clear and present danger(明顯且立即的危機)。
所以,川普一系列的關稅政策的打擊對象是很清楚的,就是中國,這是算總帳的概念;同時,在川普眼底,寫在新政藍圖內的,關稅與貿易不是單獨的議題,它將是與匯率、美債、夥伴關係等聯動的總合戰略議題,就像川普政府財政部長Scott Bassett表明的,這不僅是一場貿易爭端,而是一場重新定義全球經濟關係的戰爭。
在前述的新政提綱與藍圖的指引下,當美國逐步與各國完成雙邊貿易談判之後,美國退出世界貿易組織會是可預期的發展,這也是重組全球貿易體系的其中一步,而進一步區分世界經貿體系重組成為紅(敵對)、黃(競爭)、綠(友好)三大盒(財政部長 Scott Bassett語)則是川普推動貿易新政想要的終局圖象。
避免熱戰是未來的重要選項
此外,川普急於以關稅重組全球貿易體制,除了有其內政上的急迫性(國債、中期選舉),更重要的決策情境是:中國國力早已非吳下阿蒙,如今中國已取代前蘇聯,成為兩極對抗的一極,美、中對抗已是既成事實,特別是,從習近平上台(2012)以來,他以「中國夢」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其執政倡議,習的和平崛起的民族復興敘事雖強調不是要取代誰,而是要「重新站起來」,但顯然不可避免地會觸及既有霸主(美國)的核心利益與安全感,亦即所謂之「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 Trap);當一個新興大國崛起挑戰既有霸主的地位時,戰爭的風險顯著上升,特別是,如果有確切的證據,像是來自中共的內部文件寫明著中國準備終究不免與美國一戰的話,恐怕更足令美國驚心,而所有的中國國力強盛都將成為美國必須積極備戰的根由。
當然,兩個擁有核武器的大國,避免熱戰是負責任的理性抉擇,取而代之的,就是冷戰2.0—美、中兩極對抗;其形式,就是現在的進行式—包括科技封鎖(AI晶片與高科技半導體技術管制進入中國)、逐步的經濟脫鈎(懲罰性關係)、發生在台海、南海的代理人戰爭與價值觀競爭…等多項。
川普重組新世界,考驗台灣在後頭
眼前川普擺下龍門陣,我國政府將何以自處呢?
首先,「釐清問題」是政策行動中重要的起手式,千萬別把問題弄錯了。賴清德總統在4月7日言論自由日的五大策略談話內容,表明政府完整掌握了川普政府的想定與意圖,沒有弄錯課題,也給了直接、積極、正面的對策答覆,是一記漂亮的反應,值得肯定。我們有理由相信,對美經貿談判在此基礎上已有好的開始,未來成功雙贏的機會很大。
不過,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頭。雖然將課題掌握得清楚,但如何做得對、做得好才是未來的考驗。就像川普說要復興美國製造業,美國自1980年代以來流失的700多萬工作機會能回流嗎?即使強迫回流了,在美國的高工資與高運營成本的環境下,能夠養得起活得下來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是以,川普政策要的製造業回流,它早已表明要的是高科技、半導體、生技與國家安全相關的企業,優先引回(入);而台積電正是懷壁其罪,不管台積電願不願意,就是得去美國生產,不僅如此,美國更希望台積電連根拔起,搬去美國。
台積電之外呢?只要是相關國家安全的高科技產業,美國都要,威脅利誘的手段俱有之。我國政府將如何面對呢?這是未來要面對的課題。
新世貿體系印日台韓東協將成形
此外,未來美國只會挑選關鍵的、重要的及它想要的產業,其他大量低產值的民生日常用品,回流美國生產是不切實際的做法。所以,美國必定重組他的貿易夥伴體系,來滿足它的國家消費需求;美國眼前的做法是:首先,必須是先認證通過的(通過關稅貿易談判達成協議),不管是友好的還是競爭型,才是貿易夥伴;現在已可看到,日本是美國設定最想要的友好夥伴,台灣、韓國都有機會成為友好夥伴;印度是友好夥伴的概率很高,因為印度會是消解中國作為世界工廠最重要的武器,未來的世界工廠將移往印度;而東南亞國家會是印度銜接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的連接器,就似如日本提出的雁行理論般,在美國力圖取消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的過程上,日、台、韓+印度+東協,都是美國設定的目標貿易夥伴,不管其屬於友好型還是競爭型。在川普以關稅重組的新貿易體系下,若其成功的話,全球未來將只有美元集團、非美元集團及中間地帶三大塊,就好像回到當年美元集團與盧布集團的世局。
顯然的,賴清德政府未來必須面對一系列的選擇題,必須有所取捨,想要保護好每個產業都不受損失,這樣的期許並不務實。在川普設租重組國際貿易體系的關口上,政府不得不認真看待必須在產業政策上有所傾斜;取捨的關鍵,就在於何種政策傾斜將助於實現國家繁榮、維護人民的最大利益。
談判有得有失,但求以民為重
想像一下,台灣的產業面對川普設租重組國際貿易體系下,我國最佳對策是什麼?首先,美式經貿談判是一連串討價還價的過程,吾人不得不面對必定是有所得也會有所失,而關鍵是弄清楚美方真正的意圖?美方真正要的什麼?值不值得我方用什麼籌碼去換?不換的代價又是什麼?這是個環環相扣,每一步都與利害深刻掛勾的複雜過程。於此,事前縝密周全的沙盤推演是必要的,但更縝密周全的準備也必定會迎來談判對某些產業有利,而對某些產業帶損害的結果,國政主事者其實都清楚明白這一點。
在筆者眼中,「權衡利害,以民為主」可以作為主政者的最後依靠,因為面對美方強勢的談判氛圍下,當政者擺不平全國工商各界,只能權衡利害,努力朝最大多數人民(產業)獲益(或不損害)的方向前進。
台幣升值連動效應更值關注
總括來看,有識者應不難想像,在以中國為主要打擊對象的全球貿易重組行動中,台灣獲利的機會大於受到的損害,其道理甚明。不過,這也是產業重組的行動,台灣總體獲利的結果是由得利產業與受損產業加總下組成的,有特定產業得利,也有某些產業的利益受損,甚至因而喪失後續發展的能量。
台美貿易談判關係著台灣產業的未來發展,值得我們關注,但毋須擔心。反倒是台幣對外匯率、外匯存底的動向令人擔心。因為,可以預見的,在川益政府聲言台幣低估的背後,是台幣即將面對的巨大的升值壓力,而它連動著台灣的外匯存底;截至2024年底,我國外匯存底達5,766.77億美元(居全球第四位),而其中有 92% 投資於美國國債。
即將到來的巨大影響是,還在五一勞動節時,我國以美債形式持有的92%外匯存底尚等值1.7兆新台幣,但就在近三日(5月4-6日),台幣對美元暴升的走勢已陡然使同樣外匯存底,現在只等值1.6兆新台幣,匯兌損失達1000億台幣。
你能想像當台幣對美元漲到28、25元時,外匯存面臨的匯差損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