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故事裡的價值投資。對價值投資的信徒來說,巴菲特(Warren Buffett)與波克夏海瑟威(Berkshire Hathaway)幾乎等同「長期投資」。更關鍵的不是一年一度的股東會,而是他反覆講述的歷史故事——為什麼長期投資這麼簡單,世人卻總是學不會?
一、 巴菲特的歷史課:穿越 76 年的複利魔法
巴菲特曾在 2018 年的波克夏股東會開場,展示三張保存良好、毫無泛黃的1942 年 3 月《紐約時報》頭版。當時的標題充滿了絕望——美國在太平洋戰場節節敗退。巴菲特試圖帶領大家回到那個悲觀、恐慌的時刻。
1. 危機入市的童年回憶,當時年僅 12 歲的巴菲特,託父親以每股 38 美元買進了三股 Cities Service 的股票。雖然這檔股票後來漲到了 200 美元,但他卻在小賺 5.25 美元時就賣出了。
2. 一萬美元的時空旅行,巴菲特拋出了一個震撼的問題:「假如當時你在那樣恐慌的時刻,將 1 萬美元買入標普 500 指數,至2018年會變成多少錢?」 答案是:5,100 萬美元。
3. 巴菲特的結論 「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不需要每天分析股票漲跌,只需要把錢投在裡面,靜靜等待。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對美國有信心,相信美國會逆轉當時的困境。」
二、 老生常談五十年:為什麼大師總在講古?
巴菲特不僅是在講歷史,更是在傳道「複利」與「長期持有」的威力。事實上,這類故事他已經講了半個世紀:
• 1963 年(哥倫布的故事): 巴菲特在給合夥人的信中幽默地指出,西班牙女王資助哥倫布 3 萬美元去發現新大陸。若女王當時將這筆錢以 4% 的年報酬率進行投資,到了 1963 年,這筆錢將增值至 7 兆美元。
• 1965 年(曼哈頓島的故事): 當年印第安人以 24 美元將曼哈頓島賣給荷蘭人。乍看之下,1965 年該島地價漲至 125 億美元似乎是暴利;但若印第安人當年將 24 美元以 6.5% 報酬率投資,到了 1965 年將擁有 420 億美元,足以買回曼哈頓島還有找!
關鍵提問: 從 1965 年到 2018 年,巴菲特為何要花超過 50 年的時間,反覆講述同一個概念?為什麼世人聽了這麼多道理,卻依然無法服膺價值投資的信仰?
三、 知易行難的困境:大師們的感嘆
對於世人的「不受教」,投資大師們早有感嘆:
• 巴菲特: 「如果一個人不馬上抓住這種投資機會,那麼任憑你費盡唇舌、拿出以往的績效,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
• 塞思.卡拉曼: 「雖然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價值投資者,但耐性、紀律和規避風險等特徵,卻可能是天生的。初學價值投資時,你不是與之產生共鳴,就是毫無感覺。」
難道這一切真的只能歸咎於天賦或基因嗎?除了宿命論,我們或許可以從心理學找到更積極的解釋。
四、 心理學視角:為何我們做不到「簡單」的事?
長期投資的概念早已普及,為何世人「知」而「不為」?
1. 認知的層次 從認知心理學來看,「知道」分為兩個層次:
• 層次一: 獲得知識,形成概念(大多數人停留在這裡)。
• 層次二: 具備判斷能力,進而指導行為。
2. 勒溫的行為公式:B = F(P · E) 德國心理學家庫爾特·勒溫(Kurt Lewin)提出了一個著名的公式,解釋了人類行為的複雜性:
行為(Behavior) = 函數(個人內在 P × 外在環境 E)
這說明投資行為並非發生在真空之中,而是「個人心理(認知、情感、信念)」與「外在環境(市場波動、社會氛圍)」交互作用的結果。
3. 西蒙的剪刀理論與適應性 諾貝爾獎得主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將人類的理性行為比喻為剪刀的兩刃:一刃是環境結構,一刃是計算能力。 人類與松鼠不同。松鼠埋藏果子後,不會因為下雨就去挖出來轉移地點(缺乏對環境變化的即時反應);但人類在演化中勝出,靠的是高度的適應性(Adaptive)與審時度勢。
這正是投資的痛點: 人類演化出的「審時度勢」本能,讓我們在環境變化(股市大跌、戰爭爆發)時,傾向於改變原有的決策(恐慌賣出),而非像松鼠一樣固執地等待結果。
五、 重新解讀巴菲特的建議:長期投資是一場燒腦的修煉
回頭看巴菲特那句:「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對美國有信心。」
如果我們將其解讀為像松鼠一樣埋下時空膠囊、不聞不問,那就太簡化人類行為了,這在心理學上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真正的困難在於: 在長達 76 年的歲月裡,外在環境(E)不斷劇烈變化——二戰、冷戰、核武危機、石油危機、金融海嘯。在這些極端環境下,投資人必須不斷地透過內在(P)的判斷與克制,去對抗環境的壓力,維持「對美國有信心」這個決策。
結論: 價值投資的重點不在於時間的長短,而在於這段漫長的時間裡,你如何因時制宜、深思熟慮,最終建立出堅不可摧的持股信念。
• 長期投資是賺錢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想賺錢一定要長期投資,但長期投資不保證一定賺錢。)
• 長期投資不是懶人投資。 相反地,這是一個需要不斷消耗心力去判斷、去抵抗本能決策的過程。
因為這是一項極度燒腦的工作,這也就是為什麼道理很簡單,但大多數人卻永遠做不到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