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因不到20歲的彰化青年嗆縣府 逼魏明谷對台化硬起來


一群醫生、婆婆媽媽們、還有18、9歲的一群學生,他們聚在一起能夠產生什麼力量?答案是讓燃燒超過五十年的彰化台化三根大煙囪停止冒煙,這幾乎是寫歷史的紀錄。

台化的煙囪不再冒煙,這是半世紀以來彰化民眾從未見過的情況,八卦山腳下的彰化市是彰化縣130萬人口的政經中心,重要性猶如彰化的心臟,過去五十多年來,台化的工廠就設在彰化政經中心,而這三根大煙囪猶如三根毒針,狠很的插在彰化心臟上面。

大煙囪不再冒煙 ,918遊行是關鍵

一直以來,整個世代的彰化人只能默默的看著、望著、承受著這三根針,縱使內心隱隱作痛,有所不滿,行動上有所反抗,也都屬於零零星星,成不了氣候,但這樣的情況在今年9月18日出現了轉變。

2016年9月18日,一群彰化在地醫生結合環保團體與一群年輕人共同發起一場「關台化燃煤電廠 還彰化健康空氣」遊行,僅有短短二星期左右的籌備時間,在沒有動員的情況下,當天超過4000人次上街,這是彰化市有史以來參加人數最多的一次遊行,人數多不打緊,令人驚訝的是,參與這次遊行的多半都是青春洋溢的年輕面孔。

918當天遊行,彰化選出的四個立委沒有人參與,僅時代力量立委黃國昌、洪慈庸、徐永明等南下聲援。(照片來源:台灣健康空氣行動聯盟提供)

在遊行之前,彰化縣政府對於是不是要「展延」台化的燃煤許可證,態度模擬兩可,遊行當天,彰化選出的四席綠營立委,有三個選擇缺席、一個出席也不上台,僅時代力量的立委黃國昌、洪慈庸、徐永明從台北趕到彰化到場聲援,遠在北部的主流媒體,也不太重視這場遊行,到場的電視台不多,僅限於地方版面。

當4000人的遊行隊伍一路浩浩蕩蕩抵達縣府門口,彰化縣長魏明谷在縣府前出面表示:「要請專家學者嚴審」,這樣含糊的說法,引起現場群眾高度不滿意,眼看民眾開始鼓譟,魏明谷急著逃進縣府,不肯與民眾繼續溝通,參與遊行的學生當場氣憤地說:「如果縣長置之不理,我們就衝給縣政府看看。」

在這場遊行結束後,被魏明谷甩開拒絕溝通的這一群彰化青年,在9月21日發表了一則聯合聲明,這群由正在彰化求學或在外地讀書的學生所組成的「喚醒彰化青年聯盟」,整理出多達78頁縣民連署書中的控訴,提出三點訴求,呼籲縣府及民代清楚表態,因為彰化的空氣汙染已嚴重侵害不容妥協的呼吸基本人權。

彰化在地高中生還組成「918剷除空污毒瘤 彰化學生陣線」,在遊行隊伍最前方,呼籲彰化縣政府、中央的小英執政團隊,重視彰化民眾的身心健康,正承受著台化的污染。(照片來源:台灣健康空氣行動聯盟提供)

遊行隊伍裡頭有一半是年輕面孔

就在這時候,原本態度猶疑的魏明谷突然轉為強硬了起來,9月29日期限最後一天,台化因為3張燃煤許可證未通過,手邊最賺錢的汽電共生發電業務因此停工,佇立在彰化市中心、燃燒超過五十年的台化三根大煙囪終於停止冒煙。

整件事情演變成台化停工,不僅所有的彰化縣民不敢想像,甚至連台化經營階層也始料未及,母公司台塑高層更是氣得跳腳,台塑高層多次直指魏明谷是因為看上台化那一塊土地的開發,才會不發給台化燃煤展延許可。

台塑總管理處總經理王瑞瑜甚至連「魏明谷不夠格當地方父母官」的話都說出口,環保署長李應元更是冒著遭指責「喬」事情的大不諱,在台北的環保署辦公大樓,與台塑集團副總裁王瑞華以及魏明谷進行協商。

不過,不管台塑高層怎麼罵,李應元怎麼「喬」,過去給外界印象並不特別強勢的魏明谷,這一次的態度卻出奇的「硬」。到底魏明谷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整個態度在918遊行過後會出現180度大轉變?「他要爭取年輕人的支持,他看到了首投族們的選票,」一位反對黨的地方政治人物說。

這位地方政治人物分析,在遊行過後,根據縣政府民調,有6成5彰化縣民贊成台化彰化廠遷廠,這讓魏明谷吃下一顆定心丸,加上參加這一場遊行的大多是年輕人,且年紀集中在18、19歲,而這些高中生、大學生在下屆魏要競選彰化縣長連任時,都會成為首投族,這些年輕人魏明谷要是都能夠掌握住,下屆連任幾乎可以說是「躺著選」。

年輕的面孔到處可見,這是彰化有史以來,年輕人參與人數最多的一次遊行。(照片來源:台灣健康空氣行動聯盟提供)

先猶疑後強硬 ,魏明谷看的是首投族選票

楊子賢、蕭竹均與廖崇倫,這三個在外地求學的彰化青年,是918遊行當天在隊伍前面帶隊的三位學生指揮。他們三個站在隊伍前頭,帶領著上百位還在讀高中的學弟妹們,沿途綁著鐵鍊、穿著污衣、臉上塗著黑色顏料,一路前行。

這些裝扮都是他們自己想出來的點子,主要是想要表達彰化人一整個世代被空汙綑縛的命運,隊伍一路走到縣府前,蕭竹均與廖崇倫更舉著大聲公在前面衝,並且高喊著:「請彰化鄉親捨去既有的無力感,與我們站在一起」,展現初生之犢不為虎的氣勢。

蕭竹均與廖崇倫從小在彰化長大,今年剛上大一,這次特別回到彰化參加遊行,「看到學弟妹們這麼踴躍參加,我自己也嚇一大跳,他們大都是彰中、彰女在學學生,這場面真的蠻感人的,」蕭竹均說。現在唸大三的楊子賢則表示,那天參加的遊行的人有超過一半都是年輕人,大家完全沒有動員,都是自主來的。

蕭竹均的家就住在台化旁邊,他的家與台化只有一牆之隔,從小他從家裡的窗戶望出去就可以看到台化冒煙的大煙囪。到了學校,從學校的窗戶望過去,還是一樣又看到三根煙囪在冒煙,讓他不管走到哪裡都逃不過大煙囪的籠罩。「大煙囪排出來的味道很難聞,那是一種機車廢氣味道加上塑膠味,尤其下雨天,沒有風、空氣不流動時,味道更是特別的臭,」蕭竹均說。

這股臭味就像是幽靈一樣在空氣中、生活的周遭飄散不去,在蕭竹均的記憶裡,國中時舉家搬到台化旁邊住之後,家裡的門窗就幾乎都是緊閉狀態,由於出門一定會帶口罩,所以「口罩」從此成了家裡的必備品,「氣密窗、口罩以及空氣清靜器」是蕭竹均家裡必備的三項產品。

目前正唸大一的蕭竹均,特別趕回彰化家鄉參加遊行,他拿著大聲公,告訴大家,從小住在台化工廠旁,天天聞臭味,小時候從外縣市回家,只要聞到濃濃臭味就知道彰化到了。(照片來源:台灣健康空氣行動聯盟提供)

衝縣府、挺公務員展現魄力

台化的問題存在已久,1990年代就有彰化高中的學生,幾乎每年向媒體投書,說台化把污染留在彰化,稅金卻繳在台北的荒謬現象,不過媒體從未刊登過,雖然偶有零星的抗議,但基本上彰化民眾大多選擇忍耐,於是有人就質疑:「為什麼彰化人之前都可以忍耐,這一次卻要反對,理由是什麼?」

「我想是因為以前大家都覺得整個利益共同體結構沒辦法打破,一整個都太無力了,」現在就讀政大的楊子賢說。

楊子賢不諱言,環保意識是近2、30年來才慢慢抬頭的,且一直以來台化會對附近的民眾略施小惠的,每年都會給回饋金等等,說好聽是「厚道」,講難聽就是「鄉愿」,不少人就想說都收了回饋金了,就不要再出來抗爭了,所以台化在彰化的大煙囪,一燒就超過50年。

「不過這一次,台化本身違法在先,他自己在法理上面站不住腳,我們抓到了充分的證據可以來反駁台化。」楊子賢說。也因為從反國光石化以來,彰化民眾逐漸重視空氣污染的問題,這時候彰化的居民也才開始回頭去想,在過去這五十年多來,大家已經被台化荼毒了二、三代,所以這一次就決定站出來反對了。

台化違反規定的證據有了,民眾反對的意志也凝聚了,還缺少的就是縣府決斷的魄力。

「我們也知道台塑的勢力很大,縣府跟地方立委都怕事,所以我們就衝給縣政府、衝給環保署看,我們去PUSH政府,讓他們知道彰化年輕人的決心!」蕭竹均說。醫師們從健康的角度著手、環保團體專攻法律論述,年輕人則以行動力見長,蕭竹均、廖崇倫衝縣府的舉動,終於讓彰化縣政府裡頭的公務員決定「硬」起來,決定不發給台化燃煤展延許可。

關心公共事務,最不能容忍「黑箱作業」

楊子賢、蕭竹均、廖崇倫這幾個年輕人一直以來就關心公共事務,除了台化空污案,楊子賢在高三時曾經參與318太陽花學運,現在是喚醒彰化青年聯盟團長。蕭竹均、廖崇倫則是在高一時就關心家鄉的議題,親身參與彰化中科四期運動,現在大一的蕭竹均還擔任反課綱講師,到全台各地演講。

比較318學運與這次918遊行,楊子賢不諱言他內心其實感到有點難過,因為318是反黑箱服貿,但是他們沒想到都換黨執政了,怎麼這次的台化事件,環保署長李應元還是在「喬事情搞黑箱」,「我們其實最在意的是,民主政治下的法治的原則,」楊子賢說。

楊子賢認為,李應元10月7日在環保署找了台塑高層開會,這個會不對外公開,也不讓公民團體參與,這不應該是一個民主政治常態下會出現的情況,因為如果今天台塑是大集團,政府的高層就可以出來「喬」,那以後只要所有勢力夠大的財團都可以走這個巧門,到時候在怎麼去界定,那整個國家不就是沒有法治基礎了嗎?

過去老一輩的人,因為歷史因素,大多患有政治恐懼症,長輩總會告誡年輕一輩,乖乖讀書就好,其他的事情不要管,不要去沾惹上政治,看到社會上不應該或是不對的事情,放在心裡就好,老一輩會這樣告誡主要是擔心多管閒事、關心政治就會惹麻煩。且許多人多少存有,年輕人就是愛吃喝玩樂等的刻板印象。

頭腦、行動力兼具的彰化熱血青年

但是時代已經不一樣,現在的年輕人現在除了課業,他們對於公共事務以及家鄉發生的事情,也都會義無反顧的關心,這一群人不僅在網路上用「鍵盤」支持,還會擬訂計畫實際付諸行動。「他們這一群年輕人的行動力真的很強,」台灣健康空氣行動聯盟理事長、也是彰基醫師的葉光芃說。

改變就從地方開始,這一群彰化年輕人真的很特別,他們雖然在城市裡讀書,卻總是心繫家鄉的每一件事情,他們不僅有熱情、有頭腦還有超強的行動力,望著他們一張張年輕的臉龐、閃閃發亮的眼神,我們似乎看到了這片土地未來的新希望…。

不管是年輕人或是大人帶著小朋友,他們都是自動自發參加遊行,不是動員來的。(照片來源:台灣健康空氣行動聯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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