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肺炎是什麼？「小感冒」、「幻想」和「歇斯底里」，是巴西極右派總統波索納洛（Jair Bolsonaro）的答案。他的防疫態度，以及一個月內兩名衛生部長相繼離職，讓他成為國際奇聞。
以足球和嘉年華會聞名的巴西是拉丁美洲最大經濟體，人口高達兩億，如今是世界第二大重災區，確診病例約44萬、超過2萬5000人死亡，而且還不斷攀升中。
巴西目前採取「局部封城」，由地方首長決定轄區是否實施封鎖及其程度，卻遭波索納洛強烈反對，他大力鼓吹放寬限制，甚至訴諸民意施壓官員。
然而，每個令人「傻眼」的背後，都交織眾多複雜成因。
「波索納洛的『經濟優先』路線是可以理解的，這無關對錯」淡江大學拉丁美洲研究所所長宮國威接受《信傳媒》電訪時表示，巴西的選擇與其他國家不同，但或許都是為了拯救更多性命。
4000萬人今天沒工作、明天沒飯吃
「封城與否，是一種兩難。在台灣當然是人命優先，不過某種程度上，巴西也是人命優先。」宮國威說，「只是脆弱的經濟迫使他必須看向長遠的未來，而非當下」。
巴西經濟長期低迷，2019年GDP成長率不到1%，2020年本有望好轉卻受疫情衝擊，國際貨幣基金（IMF）預測他今年GDP為-5.3%，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 Group）更看壞到-7.4%。
波索納洛2018年上台後，失業率略呈下降，卻又受武肺催生來到超過12%，這代表巴西約有1200萬失業人口，甚至有智庫估計巴西今年失業率會飆到18%。
更雪上加霜的是，宮國威解釋，地下經濟（informal economy）佔巴西GDP逾17%，勞動力佔總體4成，也就是約4000萬人處於「今天沒工作，明天就沒飯吃」的狀態。
「如果強硬封城，巴西地下經濟將全面崩潰、失業率飆漲，這會造成很嚴重的社會問題，包括治安惡化」他說，「幾乎沒有人會毫不掙扎就餓死」。
這是個很現實，且已經在發生的問題。厄瓜多是最早封城的拉美國家之一，然而第二大城瓜亞基爾（Guayaquil）不僅沒有倖免於難，甚至有在當地從事養殖漁業的台商遭到搶劫時不幸被殺害。
封城是為了有錢人，不是為了我們
「不封城，放任確診病例飆升確實不人道，但長遠來看，封城後很多人就算不染病也會死。」宮國威點出嚴酷的現實。
即便舉國封城，已開發國家有相對充裕的資金對個人和企業紓困，然而巴西沒有應付這種風險的本錢。其心態，就好比窮人不願上醫院求診，因為當下沒有接受治療並不會死，但診療費會壓縮攸關生存的收入。
這是一種取捨，而巴西無法承受封城的代價，他的人民也是如此。「政府不管窮人，或者說沒能力管窮人，那至少（不封城）給他們一條活路」宮國威正好說出不少民眾的心聲。
「平時窮人死得死、病得病，政府也不管。就算封城，是因為有錢人也有感染風險，不是為了我們」一名當地人說。
此外，封城對巴西也具技術性困難，里約熱內盧、聖保羅等大都會皆有占地與人口可觀的貧民窟（favela），在那裡國家權力難以觸及。公權力的模糊地帶已成拉美國家防疫破口，例如秘魯早從3月中實施全國封鎖，卻仍有13萬人感染。
當民粹遇上瘟疫
當然，這不代表波索納洛「反封城」沒有政治考量。
波索納洛2018年當選總統，當時巴西社經狀況不佳，民眾厭倦執政長達13年、貪污醜聞不斷的左派工黨（Partido dos Trabalhadores），於是對打出經濟牌的波索納洛抱持高度期待。
「民粹型領導人不太會修正自己的政治路線，尤其是危機時刻，這種缺乏彈性的特質會更凸顯」宮國威說，「現在改口（宣布封城）就等於認錯，但他不能認錯，這政治代價太大了：反對者仍會反他，支持者卻會跑掉」。
根據民調，波索納洛的支持度已經縮減至30%，高達58%的人不滿意其防疫政策，35份彈劾書送交眾院，儼然上任以來最大政治危機，尤其過去30年巴西國會還有彈劾掉兩位總統的紀錄。
然而宮國威認為，波索納洛因此被掃地出門的可能性很低。除了程序複雜、親政府派仍佔多數，況且一旦拖到年底即便彈劾成功，也是由代表軍方的右翼副總統莫勞（Hamilton Mourao）繼任，左派幾乎沒有機會「敗部復活」，彈劾誘因自然大大降低。
因此，有鑑於彈劾成功機率不高、經濟崩潰的代價高昂，再加上流失民意基本盤的風險，對波索納洛而言繼續走「經濟優先」路線，才是符合邏輯的做法。
川普對中宣戰！「熱帶川普」會入美國隊嗎？
美國時間5月29日下午，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在白宮記者會宣布取消香港特殊待遇、制裁中國官員，美中新冷戰愈來愈白熱化，許多國家面臨選邊站的抉擇，那麼曾口口聲聲說要反中的波索納洛呢？
「無論貿易或投資，巴西極度依賴中國」宮國威表示，中國是巴西最大進出口國，更是巴西大豆與鐵礦的主要市場，「他沒有什麼牌跟中國較勁，北京都表演一手澳洲給你看了嘛」。
他解釋，波索納洛在政治光譜上和川普同屬右派，競選時大談反中，甚至跟著川普主張吃奎寧，但他畢竟要拚連任，自然得考慮自身政治利益和國家經濟，尤其農業遊說團體一直是他主要支持者之一。
有趣的是，日前巴西右翼眾議員馬丁斯（Paulo Eduardo Martins）故意與中國唱反調，恭喜蔡英文總統就職，而波索納洛同為眾議員的兒子愛德華多（Eduardo Bolsonaro）更點名中國是「武肺禍首」。
「他們父子就是在唱黑白臉，向美國示好，同時對中國施點壓力」宮國威這麼解讀，「但波索納洛上任後，基本上沒對中國出過什麼惡言」。
事實上巴西從美中角力獲得龐大利益，可以想見，他接下來也會繼續採取「夾縫求生」策略。「面對中國，巴西沒有什麼操作空間」宮國威直言，「現在他又陷入經濟困境，更不可能離開中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