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國王新衣裡的屁孩 邵之雋:金融幫拿好拿滿 金融業吃人不吐骨頭也是剛好而已..

焦點人物

近期,金融法制暨犯罪防制中心董事長邵之雋公開在臉書上猛批邱淑貞升任常務副主委的人事案,砲轟讓前金管會主委顧立雄的「去金融幫化」改革徹底失敗,金融幫無所不在。

此篇文章一出,隨即在金融圈引起巨大騷動,有人質疑他的發文有目的,有人懷疑他是某種勢力的打手,很多人都在問,這個邵之雋是誰?他為何敢去挑動這個結構穩定、外界難以撼動的「金融幫」一脈相承的慣性傳統。

邵之雋砲口瞄準「金融幫」慣性

「我並不是鑲嵌於整個金融系統裡面的人,我也很怕鑲嵌於金融系統裡面。」邵之雋接受《信傳媒》專訪時一開口就直指,自己來到財團法人金融法制暨犯罪防制中心這個單位,最大的樂趣是,「可以隨便亂講話!」

「有很多人說我是有什麼政治目的,我真的沒有,我就是沒辦法管住自己的嘴巴而已,更何況這件事情是活生生發生在我眼前。」提到金管會常務副主委邱淑貞的人事案評論,邵之雋理直氣壯地說。

邵之雋口中說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是發生在3年前,邱淑貞在升任銀行局局長時,邱淑貞的丈夫劉連煜是期交所董事長,當時劉的任期大概只剩下3、4個月,由於兩人的出身容易讓外界有「金融幫」的聯想,因此他向時任金管會常務副主委的黃天牧建議,要不要請劉連煜早點下來,以免給外界金融幫吃相難看的負面形象,夫妻兩人也能留個清譽。

主管機關拿好拿滿,金融業當然就「吃人不吐骨頭」

黃天牧曾說他有暗示,但是對方沒反應。因此,邵之雋當時就曾親自找上邱淑貞談,但過程中卻只得到「他們夫妻留學多辛苦,到公務員多不好做等等」等回應,甚至不認為先生做好做滿有何不對?還說她自己隨時可退休,局長不當都可以,沒想到現在卻是喜孜孜地坐上常務副主委的位置。

然而諷刺的是,當初邵之雋好意提醒他的人,現在卻是一手促成邱淑貞升任副主委的關鍵人物—那就是金管會主委黃天牧。

「我就是怕今天這個事情會發生!」邵之雋毫不客氣地說,如果3年前邱淑貞就替自己留個清譽,以後要再往上爬發展空間很大,可是邱淑貞連剩下3個月都要「做好做滿」,結果給人家的形象就是,「主管機關也是拿好拿滿,那麼金融業吃人不吐骨頭,也是剛好而已。」

質疑黃天牧,用了她,面對金融業不會少了說服力?

邵之雋也想問,黃天牧道德操守高、能力也很好,更不是金融幫的人,可是當用了邱淑貞這個人的時候,「以後你在面對金融業,講要清廉、要審慎、要社會公益、要永續經營這些話的時候,不覺得會少了很多說服力嗎?」

他甚至還特別點名已退休的證期局長王詠心,市場盛傳她將接任證基會的董事長,也頗有「提醒」黃天牧的意味,要他別再犯用人的錯誤

自稱是「瘋子」,要別人拿他沒皮條、當屁孩

邵之雋講話確實很直接,有著不怕得罪人、直來直往的性格,他更直言,「我就是沒禮貌」、「我就是道德低下」、「喜歡為難大家」,甚至全身上下有著戲劇強迫症,完全有別於一般人對於傳統金融業嚴謹的保守形象。

但他之所以敢如此吐真言,也是因為他身上沒有金融業的包袱。

今年46歲的邵之雋是財團法人金融法制暨犯罪防治中心董事長、台大國發所博士,是陸委會主委陳明通的學生,過去曾在周錫瑋擔任立委時擔任周的國會助理、模具工廠老闆,目前也是財團法人金融消費評議中心董事、交大科技法律研究所兼任副教授。

據了解,犯防中心自2004年起就一直處於虧損,但董事長卻每個月還能支領10萬多元薪資,自從邵之雋2016年上任董座之後就主動停止支薪,成為金融周邊單位唯一專任且不支薪的董事長。

「我是個瘋子。」邵之雋再三強調自己「想當屁孩」,就像童話故事《國王的新衣》裡面那個揭穿國王根本沒有穿衣服的小孩一樣,他說,「不領薪水並不是因為我了不起,而是我要別人拿我沒皮條!因為我知道一旦拿了錢,講話就會有包袱。」

帶領犯防中心不拿公部門一毛錢

不僅不領薪,邵之雋上任犯防中心董座之後,也沒有拿過公部門的一毛錢。為了要讓別人信服,他把犯防中心當成一般企業來經營,雖然賺得不多,但也不至於大幅虧損,員工也從1位到現在有了10餘人。

犯防中心的主要業務範圍一路從委託辦理金融犯罪及保險理賠調查、建立金融犯罪防制資料庫、開辦金融法制與金融犯罪防制教育訓練課程等在他任內慢慢建立起來;除了來自證券及期貨、銀行公會的會費收入之外,包含教育訓練收入、調查案件服務費、失竊車註記系統作業費、資訊中心服務費等也是中心主要的收入來源。

事實上,2018年當亞太防制洗錢組織(APG)來台進行第3輪相互評鑑,最終結果,台灣終於從「加強追蹤」提升到最優的「一般追蹤」,奪下亞洲4小龍第一,邵之雋在當時也從中出了不少力。

據了解,當時行政院洗錢防制辦公室委外招標策展公司時曾一再流標,是邵之雋臨危受命接下這個不賺錢的委外工作,還經常與洗防辦主任陳明堂、執行秘書余麗貞等人召開業務會議,成為推動洗防教育與宣導的成員之一。

顧立雄去國安會是「歹康」的工作

一直以來,金管會的周邊單位首長多由退休官員轉任,加上坐領優渥薪資,常被外界抨擊是「肥貓」,因此前任金管會主委顧立雄上任時,第一刀就是針對周邊財團法人啟動「瘦身計畫」,就連犯防中心也曾是顧立雄嘗試整併的目標之一。

「他(顧立雄)覺得我是肥貓,所以他想要砍我,很理所當然。」但邵之雋透露,後來是自己把上任後的財報及經營績效、沒拿金管會周邊單位預算一毛錢的成績給顧立雄看,甚至還抑制了犯罪行為,包括保險詐欺案、健保濫用案也全靠犯防中心破解,最後才讓顧立雄摸摸鼻子作罷,還要他乾脆民營化轉型。

為何顧任主委期間金融圈相對平靜?邵有獨到觀察

「我跟顧立雄有過節,但是我從來不口出惡言,而且今天我要幫他說話。」邵之雋解釋,主要有兩點原因,第一,金管會主委權力大、又是管理最有錢的人,現在他反而去國安會其實是「歹康」工作;第二,顧立雄只針對事不針對人,用人沒有框架,只要周邊機構做得好就升遷、做不好就裁掉,相當合理。

2016年蔡政府上台後,兆豐案、永豐案、樂陞案連環爆,甚至一連掛掉兩個金管會主委,一直到顧立雄就任,整個金融地雷似乎才比較穩下來。

對於這樣的情況,邵之雋認為,那是因為顧立雄來自非金融圈,整個金融界對他陌生,金融界不知道顧在想什麼,一定是不敢隨便造次的,也因為不了解顧,不知道底線在哪,擔心造次之後的代價太高,所以大家「暫時」觀望。

曾擔保負債2億元,拿肝去拼還債

採訪過程中,邵之雋強調一句話:「不是我不愛錢,而是我錢賺夠了」。這句話聽起來很厲害,但其實邵之雋的出身來自於一般般的外省家庭,甚至從他口中還形容自己是「外省賤民」。

他的爸爸是軍人但早年就罹患重病、弟弟也得了罕病常年臥床,就讀小學的兒子也是重症兒童。這讓邵之雋忍不住開玩笑說:「我家拿重大傷病卡的人比正常人還多。」

邵之雋曾經營模具工廠,但不能算是創業。原因是,邵之雋的叔叔在2007年創業開模具工廠,當時他向銀行借錢找上才剛剛成為博士的邵之雋當連帶保證人,結果叔叔跑了,一夕之間,邵之雋不得不接下這家將近200人的工廠,一一面對所有的債權人。

「我完全不會做模具,因為我是唸法律系的。」當時才34歲的他,莫名接下一家模具公司,但接的卻是一家負債高達2億元新台幣的公司。他當時的想法是,中國大陸模具業應該很快就會追上台灣,所以他索性一口氣與友達、奇美、華映等公司協商簽下長達2年的合作訂單,同時將模具技術移轉給對方,而這個策略不但砍光同業市場,也讓邵之雋在短短幾年內就把債務還清,甚至在2012年賣掉公司還倒賺幾億元出場。如今靠著自己的資產配置方式,足以維生。

邵之雋印象很深刻地說,當年在大陸談生意就是一壺歡唱飲換一張150萬人民幣訂單喝出來的,尤其在一堆模具業老闆中看到唯一的台大博士喝掛,老闆就特別開心,一路從晚上8點喝到凌晨3、4點,甚至有時模具機出問題時,半夜喝到一半還得親自到廠內扛模具,才讓老闆們紛紛豎起大拇指。

升遷慣性造就金融幫

或許是因為過去的慘痛人生經歷,才特別讓邵之雋看不慣金融機構高高在上。 

邵之雋強調,金融幫真正可怕的是金管會的一套升遷制度,「我當局長的時候、你當科長…能夠冒出頭來到金管會周邊機構,前面要累積很久,就像蟲卵變成蟲要30年,但大家只有看到成蟲那一段,其實最可怕的是前面那個爬了30年的過程。」

「今天之所以會有金融幫,就是因為不正常。」邵之雋認為,因為這個升遷慣性就會形成金融幫,然後金融幫會利用這個慣性再去擴大自己,「但是這個金融幫有真正的必要性嗎?沒有!只是一個虛無的恐懼!」

邵之雋認為,金管會用人標準就應該符合民主進程正常化,就像過去黃天牧也曾說過:「行業內都是人才,不一定要非公務員不可」。

因此他建議,最簡單的改變是,金管會的升遷準則不該只有公務員的選項,因為從顧立雄的例子來看,已經留下「外行人也可以」的表率;又或者是從金融從業公會推薦名單也是選擇用人的方式之一。

另外,台灣金融業及監理機關都在談普惠金融,但邵之雋指出,銀行有很多爛頭寸,為什麼窮困人家還是借不到錢?反而是大企業、信用良好的有錢人卻能以銀行低利貸款取得資金?

他感嘆,正是因為金融業還是只想著賺錢、只會天天唱高調。換句話說,真正的金融服務並沒有發揮振興經濟的最大價值。